第17章

郯墨天生对情绪感知很迟钝，对细腻复杂的感情更是难以辨别，这是亚斯伯格症的最大特征。

失望，后悔，羡慕，嫉妒，这样的感情，在郯墨十五年的短暂人生中是鲜少出现的，就算是出现了，郯墨自己也无法认清这是怎样的感情波动，他只能将所有的情绪笼统的再次归结到他更加熟悉，也更加简单的情绪里，比如愤怒，比如伤心。

那么这一刻，看着乔岚转身离开的背影，郯墨心口的位置突然有些他难以形容的酸涩，以及迫切想同乔岚解释一些话的冲动。比如他确实讨厌有人接近，确实不喜欢有人打扰他，可是这么多天，他并没有讨厌乔岚的接近。

他从乔岚的话中反应过来，是他误会了很重要的事情，可是他还不明白，这种强烈的情绪波动，叫做后悔。

附中不止有高中部，还有初中部，每次考完试后，每个年级都会放出各年级的前一百名名单，挂在所有人都可以看见的展板上以供观赏。

乔源只是在路过的时候随便瞥了一眼，他本意是想看看乔露有没有进前一百，如果进了指不定又要炫耀。

结果一眼就看见了高一展板上最高处的位置，挂着自己亲姐的名字。

乔源第一时间以为是同名同姓，结果看了看后边了班级，乔源整个人都傻了。

从来没听乔岚说她班里有和她同名同姓的人，所以挂在第一名位置的那个女生，就是他三姐？

卧槽，乔岚居然考了年级第一？

下午放学后，乔源几乎是冲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乔露，顿时来的劲儿，冲上去就对着乔露喊，“露露姐，你这次考得咋样啊”，没等乔露开口就扯着嗓子喊，“我姐考了年级第一，露露姐你进年级前一百了吗？”

乔露气的脸色发青，转头就吼，“乔岚还不是抄的！”

抄的？

乔源缩了缩脖子。

他其实也不大相信乔岚能考这么好，现在被乔露一说倒是真有些相信，但还是不能在乔露跟前输了面子，于是梗着脖子继续道，“没有证据你可别乱冤枉人，有本事你也抄个年级第一啊。”

乔露冲上去就要打乔源，乔源滚着小胖身子跑掉了，乔露站在原地咬着嘴唇，突然间哭了。

乔二婶在家做饭，听见开门声，一回头就看见闺女哭的眼睛跟核桃似的吓了一大跳，急忙擦了手从厨房了走出来，“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房间里看书的乔二叔也急忙赶了出来，夫妻两一左一右的坐在女儿跟前问她怎么了，乔露被父母一安慰顿时哭的更凶了，乔二婶琢磨着时间觉得自己猜到了一点。

“出成绩了？”

乔二婶以为是乔露没考好，“一次考试而已，没考好没关系的，继续努力就好了”，乔二婶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快不哭了不哭了。”

乔露抽抽搭搭的哭，“不是…”

从书包里拿出成绩单给乔二叔乔二婶看，两人一看，班里第七，比上次还进步了三个名次呢，这不是很好吗，怎么又哭了？

再三询问才知道是乔岚考了年级第一。

乔二叔和乔二婶相互看了一眼，都是一脸诧异，乔露激动的语无伦次，“她以前成绩那么差，一下子考这么高，不是抄的还是能是什么，我和同学们说他们还说我小心眼嫉妒乔岚，我嫉妒她什么，嫉妒她抄袭吗…明明是乔岚自己不要脸…”

乔二叔听不下去了，“别说了！”

乔露被父亲陡然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

“你说乔岚抄袭，有证据吗？”

这还需要什么证据？

乔露一脸惊诧。

“她以前成绩那么差，怎么可能一下子进步这么多？这次的卷子特别难，她差一百分就满分，这难道还不是抄的？”

“你们老师没有说乔岚抄袭，你也没有看见她抄袭，仅凭成绩这不能说明什么”，乔二叔直接反驳，他有些不高兴女儿直接给乔岚定罪的做法，还要接着教育女儿，被乔二婶挡了下来，“你进去，我和露露说。”

乔二叔看了乔二婶一眼，犹豫，乔二婶回头看了女儿一眼，“乔岚以前的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考第一本来就奇怪，你说露露没证据证明乔岚抄了，那你能证明乔岚没抄吗？”

乔二叔皱起了眉头，还要再说什么，乔二婶急忙道，“我知道怎么和说，你先进去，露露本来就哭了你给骂她。”

乔二叔这才看了乔二婶一眼，进屋子去了，乔二婶坐回了乔露身边，安慰起女儿来，“你爸爸说的也有道理，如果她没抄，我们不就冤枉她了…”

“她绝对抄了！”

乔二婶沉默几秒叹了口气，“她能抄这一次，我就不信之后的每一次她都能抄，平时能抄，会考，高考难道还能抄？我们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不要管她了。”

终于将乔露给哄好了，乔二婶摸了摸女儿头发，“明天是你奶奶生日，我们一起去你三叔家吃饭，你去不去。”

“不去”，乔露想都没想的拒绝了，她才不想见乔岚。

乔二婶也猜到了，“不去就不去吧”，去了指不定又要被嘲讽欺负，本来已经够受气了。

乔岚那边，乔源一回家就告诉所有人，乔岚考了年级第一的消息，刚刚进门换鞋的乔母，吓得差点摔了一跤。

乔岚考了年级第一？

乔老太也皱着一张脸，“看错了吧。”

“我难道还能认错乔岚的名字？”

乔老太还是不信，“那肯定是同名同姓。”

“高一十三班，乔岚，她班里就她一个乔岚，总分1092，差108满分，全校都知道了，哦哦哦乔露也知道了，对了，乔露根本没考进前一百！”

一想起乔露刚刚那个脸色，乔源就高兴。

乔源自小跟乔老太很亲，以前年龄小不懂事，后边慢慢长大了，也慢慢看懂了一些东西。

比如说乔老太对他虽然好，但是对他妈却特别不好，就连他都能感觉到，他奶奶看不起他妈妈。

乔源跟奶奶亲，但最亲的肯定还是亲妈，人心总是偏着的，尤其是乔老太一次又一次嘲讽他妈妈不如乔二婶有文化，乔源就更向着他妈了。

更何况乔老太每次骂乔母，说她脑子笨，生的孩子脑子也不够用，所以比不上乔露。

乔老太其实骂的是乔岚，但乔源也是乔母生的，乔源怎么听都觉得他奶奶也在骂他，毕竟他的成绩也特别差。

所以只要是能让乔二婶还有乔露丢脸的事情，乔源总是乐此不疲。

这次乔岚考了年级第一，直接打了乔露的脸，简直不能更爽！

乔老太咋都不信，但是乔母信了，顿时觉得自己腰杆子都挺了起来。

乔老太不是天天说她没文化生的孩子不行吗，但是乔岚考了年级第一，有本事让乔露考一个？

等乔岚从外边回来，就对上了喜气洋洋的乔母和一脸晦气的乔老太，乔母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吃饭的时候更是借机把乔老太损了个遍。

乔老太气的又是一晚上没合眼。

第二天是乔老太七十岁生日，晚上的时候，乔源眼巴巴的等着乔露，结果乔露始终没有来。乔母因为乔岚考了年级第一，腰杆子别提有多直了，一句一个我家岚岚聪明，又爱学习，乔二婶再次庆幸还好没带乔露过来，要不指不定又得闹起来。

但还是难免气不顺，本来就不明不白的成绩，看看乔母那小人得志的样子，果然是没文化没念过书的小气做派。

家里来的人挺多，乔大伯一家乔二叔乔二婶，还有乔家已经出嫁的两个姐姐，乔大姐依旧和平时一样性子温和，乔二姐咋咋呼呼，手上戴着一枚亮闪闪的大钻戒，引得一众人时不时的看一眼。

乔二姐顿时下巴抬得更高了。

等晚上一众人吃完饭离开了乔家，乔家两个女儿没急着回去，留了下来。

乔岚被吵了一晚上，作业都没写完，终于等人走了，关上门写着作业。但乔二姐声音特别大，隔着一堵墙都特别清晰，乔岚用纸塞住了耳朵，都没什么用。

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就听见外边有人敲门。

乔老太和乔母乔源，进乔岚的房间从来都不会敲门，乔岚大抵猜到了是谁，打开门一看，果然是乔大姐。

乔母一共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今年23岁，前年结的婚，老公是经常给乔岚家小饭馆送菜的菜店家的老板的儿子。

乔老太和乔母都看不上这个女婿，一个菜店，比她家条件也好不了多少，但后边菜店送菜的时候给乔家便宜了不少，于是乔父乔母就将自家大女儿给送出去了。

不过好在这小两口过的挺恩爱，乔大姐去年生了个女儿，整个人看着比以前更好相处了。

乔大姐从外边进来轻轻关上门，笑了笑坐在乔岚的床边，轻言慢语，和乔家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乔大姐问了乔岚最近怎么样，然后提起乔岚这次的考试，“我听说考了年级第一。”

乔岚对乔大姐印象暂时还不错，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真好”，乔大姐道，她以前念书不行，高中还没念完就结婚了，当初没觉得怎么样，现在慢慢开始有些后悔了，但是后悔也没办法，已经这样了。

乔大姐和乔岚说了会儿话，然后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乔岚。

“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前两天出去转的时候正好看见了，都说你们年轻学生都喜欢戴这个。”

乔岚低头一看，是个MP3。

“我让你姐夫随便下载了点歌，你听听，不好听的话你自己再下载点。”

乔岚拿着小巧的MP3，听着外边乔二姐乔老太穿墙的声音，半晌后轻轻道了声谢谢。

“谢什么”，乔大姐笑了，“我们家没有一个能念书的，好不容易有了个你，你好好念书，以后好好考个大学”，说完又看了外边一眼，“咱妈没念过书，大道理和她没法说，她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好好念你的书就行。”

乔岚没明白乔大姐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但还是点了点头。

乔大姐又说了点别的有的没的，这才出了房间，说家里还有小孩要照顾，就先回去了。

乔老太和乔母没拦着，乔二姐站起来送她姐姐出去，扯着嗓子又在感叹，“唉孩子真的是麻烦，每天看孩子看得我也烦，我老公找了两个保姆，还是照顾不过来…”

乔大姐眼神黯了黯，但没有说什么，转身下楼离开了。

乔大姐走了，乔二姐刚刚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刹不住了。

“还是女孩还照看听话，你看大姐一个人就行了，我家那小子，真的团死人了”，乔二姐看似抱怨，但脸上没有一点烦躁的意思，一脸的得意，就差没直接说我生了儿子我嫁了有钱人我骄傲。

乔二姐今年才刚刚20岁，但是已经有了个半岁的儿子。

乔二姐的老公是个开饭店的老板，不是乔家这种小饭馆，是那种大饭店，今年马上就要四十岁了，早就结了婚，有老婆还有个跟乔二姐差不多大的女儿。

乔二姐本来是在哪个饭点打工，打着打着就怀孕了，几个月后给她的好老板生了一个儿子，成功上了位。

从此乔二姐有了有钱的老公，有了儿子，手上脖子上戴的全是钻石，风光的不像话。

一看乔二姐手上的戒指，一听家里几个保姆，乔老太和乔母难得的不吵架了，两个人俱是双眼放光，问乔二姐最近过的咋样，问她老公的生意又怎么样。

“唉就是太忙了，他最近想再开一个分店，忙得不行…”

分店！

乔老太和乔母一听眼睛更亮了，一个劲儿说乔二姐嫁了个好女婿，乔二姐一脸自得，“是啊，前几天还刚刚给我买了一辆车，我都不会开，烦死了，还得学车。”

乔母凑过去，“什么车？”

“奥迪吧，也不贵就四五十万。”

四五十万！这还不贵！乔母咋舌，看了乔老太一眼，“二嫂家那车，也就二十几万吧。”

当初乔二婶买了一辆车，乔老太老说乔二婶人厉害，会开车，买的车还是日本的，看看现在，她闺女开的四十五万的车！

乔二姐嗤笑一声，“她那车，最多也就十几万，二叔二婶就是个教书的，工资又不高，买辆十几万的车顶天了。”

听着闺女风轻云淡的踩乔二婶，乔母简直不能更爽快，乔老太想说什么，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只能干巴巴道，“你二婶人家是干部家。”

“奶奶你当现在还是你们以前呢，人家现在说的干部都是当官的，就乔露家，算个什么干部，两口子都是当老师的，一个月苦巴巴三四千块钱，还没我家孩子一个月奶粉钱多”，乔二姐直接把嫌弃摆在了脸上，“我奶奶还天天把乔露当个宝，人家连你过生日都不愿意来。”

乔老太急忙解释，“你二婶说那是露露感冒了。”

“就你信，我看是乔岚考的比她好了，乔露没脸来”，乔二姐嘲讽道，“乔岚最近知道念书了？但是说实话，现在这社会，念书念得再好也没用。”

乔岚在房间里边，生无可恋的正要戴上乔大姐买的耳机，结果乔二姐下一句话直接将她吓着了。

“乔岚这书念一念也够了，学那么多干什么。”

乔母犹豫道，“这次考了年级第一呢，指不定以后能更好…”

“考第一能怎么躺，那些名牌大学出来的，还不是来我们店里打工给我干活，这年头学习好有什么用。辛辛苦苦念十几年书，以后就算考上大学，毕业了都多大了，到时候找不上好人家，白搭。”

乔母还有些犹豫，乔老太一听这话倒是很赞同，“女娃娃书念多了就野了，老刘家孙女念了个博士，现在都快三十了，连个婆家都找不上…”

乔二姐点点头，“能认字能算数就都够了，趁着现在年龄还小，让乔岚多接触一下社会多认识些人，比什么都重要。”

乔母发愁，“哪儿让她接触人。”

乔二姐想了想，“前几天我老公请几个人来家里吃饭，有个小伙子姓赵，比乔岚能大十岁还没结婚，家里拆了好几套房，政府给赔了几千万，最近正和我老公商量投资分店的事情呢。”

“那感情好！”

乔母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拉着乔二姐开始仔仔细细的打听这位拆二代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