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此刻波士顿时间，中午十二点半，与国内相差十二个小时，也就是说乔岚那边是凌晨十二点半。

乔岚终于在今晚拿到了郯墨的手机号，等工作结束后用老板娘的手机拨通了郯墨的电话。

那话那头有些嘈杂，郯墨不知道是感冒还是怎么了，嗓子有点哑。

“郯墨，你感冒了吗，怎么嗓子有点哑”，乔岚问他，半晌后电话那头回了她两个字，“没有。”

然后又没了声音。

要不是乔岚早就知道郯墨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他平时就是这样沉默寡言的样子，这电话还真的聊不下去。

平时和郯墨说话的时候，郯墨除了在讲题或者说到自己特别感兴趣的书的时候话会特别多以外，其余时候尤其是正常聊天，郯墨都是能不说就不说，不问他他就绝度不会主动开口。

乔岚查过，这是亚斯伯格症的通病，因为他们觉得日常聊天没有必要。

乔岚心道等开学后，她一定要想办法尽力改变郯墨不说话的习惯，要不以后和旁人怎么打交道，她有这个耐心旁人不一定会有。

“你去美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乔岚看了眼外边飘着的雪花，“之前你走的太着急，都没来得及问。”

电话那头的嘈杂声渐渐消失了，可能是郯墨换了地方，这才继续道，“外公生病。”

“原来是这样”，乔岚点点头，“怪不得走那么急，那现在病好点了吗？”

“前天去世了。”

乔岚：“……节哀。”

郯墨想说没有哀，不需要节哀，但是话到嘴边到底没说出来。

陈伯推着他已经走出了医院，上了车后周围更安静了，电话里乔岚的声音也更加清晰，陈伯都能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

他刚刚听郯墨一句冷冰冰的“去世了”都没忍住咳了一下，郯墨不懂这里边的弯弯绕绕，他就是实话实说，但这话着实噎人，乔岚愣了好几秒才迅速转移了话题。

“你上次走的急，连最后一门语文考试都没有考完，不过最后年纪第一还是你。”

郯墨“哦”了一声，他对现在的谈话不是很感兴趣，他其实想问乔岚为什么现在才给他打电话，但是乔岚现在在说话，郯墨暂时还是乖乖的跟乔岚说话。

“第二名是你吗。”

“是啊”，乔岚很开心，“当时出了成绩就想告诉你，但是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好可惜。”

郯墨愣了愣，蓦的抬起头，那头的乔岚等了半天又没听见反应，“怎么了？”

“我留了联系方式”，郯墨低低开口，说罢又补充一句，“让班主任转告给你。”

这回轮到乔岚傻了。

自打当初考完试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乔岚压根没有见过班主任，班主任也没有给过她任何东西。

所以郯墨当初临走前还特意让班主任转告，但是班主任因为什么事情给忘了或者耽搁了？

乔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后，她才开了口。

“我没有收到。”

坐在前边的陈伯叹了口气，他就觉得这里边肯定有什么古怪，果不其然，不是乔岚不联系而是根本没法联系。

乔岚后边还说了话，说她在郯先生来吃饭的时候，特意找郯先生问了郯墨的联系方式，然后补上晚了两天的新年快乐。

等终于挂了电话，陈伯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盯着手机发呆的郯墨，也终于觉得悬在心口的石头落了下来。

那天过年的时候，郯墨突然和他说不想回国了，吓了陈伯一大跳。

不过现在…陈伯安下了心，等这边老人家的葬礼结束，他们也就能回国了。

不过比起郯墨的单纯简单，陈伯想的更多也更深。

之前给郯墨班主任打电话，班主任确定已经将电话号码发给了乔岚的家长，如果乔岚的父母确定收到了短信，为什么却没有告诉乔岚？

是故意没有告诉还是忘了？

前者是恶意，后者是不关心。

无论是那一种，都绝对不是正常父母该有的态度，之前看乔岚出来打工，只是觉得乔岚家里贫困，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

陈伯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转头问还在拿着手机盯着这通来电发呆的郯墨，“少爷，乔岚有提过自己父母是什么工作吗？”

郯墨眼睛盯着手机上长达十分钟的来电时间，没有抬头道，“提过。”

“是做什么？”

郯墨记性好，乔岚说过他也记得清楚，“附中门口有个小餐馆。”

在学校门口开餐馆？

学校门口的小餐馆，那绝对不是困难户，学校学生多客流量大，就算赚的不多但是也不会太少。

那乔岚还打工？

之前陈伯只是觉得乔岚家庭情况特殊，现在倒是隐隐有些确定，乔岚的家长有些问题。

乔家这边，乔岚至始至终也没有给乔源补课，没时间也不想补。

好在乔岚一个假期几乎都在西餐厅里，餐厅里管吃她也不用回家吃饭，每天晚上早早离开家晚上十二点后才回来，倒是和乔家一众人都打不着正面。

听说乔父乔母咬牙把乔源请了哪个学校老师家里补课，一节课一百块，补的还不止一门，一个寒假就花了好几千块钱。

所以有时候乔岚回来，偶尔撞上熬夜看电视剧的乔母，乔母看她的眼神跟乔岚欠了钱似的。

乔岚关上房间门，开始琢磨，要不这学期申请住校算了，每天面对乔家一众人太影响心情。

但是住校生晚上十一点就要关门，她晚上要打工，打完工十二点又回不去，这又是个问题。

想不到两全的好办法，于是只能将提前住校的念头打消，心道等熬过高一，一到高二马上就申请住校。

寒假比起暑假短了太多，还没到正月十五，就已经又要开学。

乔岚在开学的前一天，去了一趟银行，将自己寒假期间赚的所有钱又存了进去，然后查询了余额。

两万零一百二十三。

比乔岚当初一开始准备打工时候的预想，多了太多。

她当时找这个工作，一个月就一千六百块钱，餐厅会有提成小费偶尔还有奖金，乔岚当时满打满算给自己一个月算了两千块钱。

她暂时还不用自己养活自己，所以没有什么开支，所有的钱都存起来，到高一结束了应该也能有两万块。

高中住宿费加学费，一年不到三千块钱，她每个月饭卡上会有两百块的补助，以后乔家不供着她了，每个月再添三百块的生活费绝对够用，毕竟学校吃饭很便宜。

这样算下来，如果能赚到两万块，高二高三就能安安心心的上下来。

但是现在，才刚刚过去半年，银行卡里的钱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数额。按理说看到卡里的钱，乔岚应该高兴一点，但是实在没法开心。

一想想卡里一多半的钱是哪来的，乔岚又觉得自己坐不住了。

这一边有好大一半全是郯墨来西餐厅吃饭给她的提成还有小费。

她一个一个月赚两千块钱的小服务员，硬生生被郯墨提成了月入五千的中等收入人群，拿着这张卡乔岚都觉得烫手。

乔岚觉得自己必须找个机会和郯墨说一说这个事情，不要让他再来西餐厅了，天天当散财童子算个什么事。

将卡收起来，没敢放家里，还是装在书包里边的小口袋，和西餐厅那边做好交接，重新恢复每天只上夜半的生活，晚上早早睡觉后，第二天早早去了学校。

开始上学了。

早上九点开始报道，但是按时来的学生不算太多，可能是没睡够，也有可能是通宵赶作业现在都还没写完。

乔岚进教室后，教室里就零星几个人，班主任也不在，乔岚想去问问班主任关于郯墨电话号码的事情，正琢磨着怎么开口不会显得太没礼貌，倒是开完会的班主任看见她先开了口。

“上学期期末考时候郯墨让我帮你带句话，太忙了给忘了，回头我给你妈妈发了短信，你妈妈告诉你没？”

乔岚：“……”

没有，乔母什么都没告诉她。

什么都不用再问，她已经知道所有了。

班主任还乐呵呵的自说自话，“哎呀我真的没有想到，郯墨进步能这么大，当初刚刚开学校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谁都不理，现在居然会主动联系人了…”

乔岚听不进去，有一瞬间的冲动跑出校门，冲进那个小饭馆问乔母为什么不告诉班主任发的短信，但到底刹住。

道理要和正常人讲得通，乔母这种人，根本没办法讲道理。

再说哪里还需要问什么为什么，要不是忘了，要不就是因为她没有给乔源补课，乔母故意不告诉她。

等报完名后，下午的时候乔岚去了手机商城。

曾近念高中的时候乔岚一直不用手机，反正也没有什么联系的人，手机对她而言没有太重要，所以这辈子乔岚也没觉得没有手机会有什么不方便。

但是经过了这事，乔岚还是觉得还是要买个手机。

卖手机的大叔热情的招待，“要个什么牌子，什么机型？”

不要牌子不要特定机型，现阶段乔岚对手机要求很低，想了想道，“能打电话能发短信就行。”

大叔：“……”

买这种手机的都是老太太老头，你一个小姑娘家凑什么热闹。

正要说什么，乔岚又急忙道，“还是买个稍微好点的吧。”

之前想查资料都得等每周信息课，实在太不方便，买个手机用来查资料也挺好，之前在网上看了本有关亚斯伯格症的书，买了手机也正好能看。

买完手机办完卡，乔岚这才去了西餐厅。

晚上的时候，乔岚正在忙着上菜，一起的一个姑娘拉住她指了指门口位置，乔岚回头一看，一个月不见的少年，又出现在了西餐厅。

后边推着他轮椅的陈伯也乐呵呵的看着她笑。

身边的女生笑嘻嘻的将她手里的菜盘拿了过去，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快去快去。”

乔岚：……

店里的众人对她和郯墨的关系都有些误会，无论乔岚怎么解释自己和郯墨只是同学，也没一个人信。

乔岚没必要和她们解释什么叫作亚斯伯格症，后边也就任由她们说了。

走过去陈伯郯墨问了好，陈伯笑眯眯的看着她，“一个月不见，好像变白了啊。”

“冬天嘛，捂一捂大家都白了”，乔岚笑了笑，低头看着郯墨，“今天你最喜欢的那个位置正好没有人，我们过去吧。”

自打一进来就盯着乔岚看的郯墨，终于开了尊口，“好。”

一个月没有见了。

要不是那边有点事情不能走，他还可以更早点回来。

再次看见乔岚的感觉，比他来之前想象的还要好。

郯墨又忍不住想一直盯着她看，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刚刚陈伯说乔岚白了些，郯墨细细的看，也没看出来。

不过一想又觉得应该是这样，乔岚一整个寒假都在忙，也没有人和他一样每天送各种东西给她吃，又要营养不良了。

不过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就像他特意买的黑曜珠。

黑曜珠是他偶尔看见的，黑的通透的珠子，看到时郯墨就想起了乔岚的眼睛，于是买了回来。

乔岚熟练的帮两人点餐，低头看见乖乖坐着的郯墨，一时间脑子里蹦出了“可爱”两个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没看见领班，于是小声与郯墨道，“我今天去买手机了，以后你找我就不用再找旁人了。”

郯墨抬头，大抵是想蹙眉实在不会，板着一张脸，“你缺钱。”

“不是很贵”，乔岚忙道，又回头看了一眼将手机拿出来给郯墨，“你帮我把你的号码输在上面吧。”

郯墨接过崭新的白色手机，之间轻轻的摩挲过手机的金属边缘，划开了屏保点开通讯录。

指尖蓦的捏住了手机。

上面干干净净的，一个号码都没有。

他是第一个。

脑袋里突然像蹦进了一个小火星，烫的他思绪都有些不稳。

他喜欢一这个字，第一，唯一，一起，一直，这些词语都喜欢。

指尖落在屏幕上。

tan…mo。

认真的输上自己的名字，再输上电话号码，郯墨将手机重新还给了乔岚，乔岚拨了郯墨的号，“这是我的号，记得存啊。”

当然会存。

不过刚刚一眼过去，已经背在了心里。

乔岚还想再说什么，领班转到了这里，乔岚不能再和郯墨闲聊了，迅速将手机收起来后点完餐道，“等我一下。”

说完迅速走人，郯墨和陈伯都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领班走后，乔岚又蹿了回来，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郯墨。

“新年礼物，有点晚了，但是还没过十五，还是能算数的，我自己做的，不要嫌丑啊”，说完不敢再耽搁了又迅速溜掉。

陈伯笑道，“这孩子，风风火火的”，转过头来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打开看看，是什么，啧…平安结啊。”

乔岚不知道送什么给郯墨，买贵的不现实，买便宜的又没意思，路过一家精品店的时候看见了编平安结的彩绳，心中一动买了许多回去。

编了一大堆，终于编出一条满意的。

对于郯墨而言，他最缺少的，就是是健康，平安。

郯墨临走的时候，乔岚又在忙了，陈伯看在眼里笑道，“明天上课就又见了，现在先回家。”

郯墨看了陈伯一眼，这才收回了视线，上了车。

等回到家里，郯墨从柜子里将自己从外边买回来的黑曜珠找了出来，圆润的黑色珠子，在灯光下色泽极好，从里边挑出一颗，郯墨将珠子和平安节都拿给了陈姨。

他想把这颗珠子串到这个平安结上。

“不要把前边的拆开”，拆开就不是乔岚做的了，“然后把珠子穿上去，做成手链。”

陈姨盯着珠子和平安结看了好半天，叹了口气，“我试试吧。”

陈姨戴着老花镜，和郯墨坐在灯光下边忙活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完成了这项高难度的手工改造，将手链戴在郯墨手腕上，苍白的肤色映衬着黑色的珠子与彩绳。

很合适，也很漂亮。

郯墨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满意的推着轮椅回自己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