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曾经有一位亚斯伯格症青少年用一句比喻句形容自己与正常人的不同。

他说普通人的大闹就像是在社会化世界中运行的windows操作系统，而亚斯伯格症的大脑只是在dos系统下缓慢的运作。

除了慢，还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错误。

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是将跟随他一辈子永远无法抹去的残缺。

郯墨就算再迟钝，也能明白刚刚乔岚是给自己解围，她在帮助他不让其他人发现他在站起来后，其实依旧不是一个正常人。

郯墨突然想到一个词语。

乐不思蜀。

暂时的安稳与迷醉，让他有些得意忘形。

当天晚上的晚课，郯墨的自由搏击教练明显感觉到郯墨的暴躁，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手上的力度一眼看得出是在发泄。

这个少年是他教过的学生里边最狠最不要命的一个，就像有什么在他身后拼命催促他一样，教练有时候好奇还会问郯墨几句，不过郯墨从来都是什么都不说。

教练也没指望郯墨今天可以说些什么，不过随口问了一句，今天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身型逐渐不再瘦弱的少年，依旧攥紧着拳头，可动作却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站了好久，突然开口，声音很低，与其说是诉说还不说是在问自己。

“如果有一个，你穷极一生都追不到的人，你会怎么做。”

穷极一生都追不上的人？

教练虽然不知道郯墨到底是什么身份身家，但就看郯墨出手阔绰，每天接送的车是他一辈子也不敢想的白日梦，就能知道这少年身份绝对不简单。

能让这少年觉得自己一辈子不管怎么追都追不上的女孩，那得是什么天仙什么大小姐？

如果是他的话，既然知道怎么追都追不到

教练没做多想就道，“那就不追了呗。”

话音刚落，教练就看见一直面无表情的少年，瞬间染上了一层狰狞气息，一双眼睛尽是阴郁。

长了一身肌肉十分强壮的教练，都被少年陡然的情绪变化吓了一大跳。

虽然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教练就迅速的改口。

“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觉得一定追不到呢”，你看你，长得这么帅家境这么好，往外边一站就有一大堆小姑娘跑来问微信，这么优越的条件这么坚决的说追不到，难道是

“之前已经追过了吗？你喜欢的那个女孩没答应？”

少年沉默片刻，沉沉开口，“没有。”

没有追过。

教练：所以搞了半天还是暗恋啊！

“既然从来都没追过，怎么知道追不上？你们认识吗？”

“认识。”

“那，关系很差？”

“很好。”

“很好是有多好？”

“最好。”

“那就快去追啊”，教练听着都替郯墨着急了。

郯墨垂下眼睫，摇了摇头，“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

教练搞不明白。

“她当我是朋友。”

“多正常”，教练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事，“多少情侣都是从朋友发展来的，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但是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消极。”

“我的意见是凡事总是要试一试，既然从来没有追过，那就不能断定这件事没有可能”。教练本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想到一开口就变得滔滔不绝，化身情圣，

“因为觉得追不到所以永远不去追，那就永远追不上了，但是如果去试一试，当然有可能是你想的那样，但是如果追到了呢，是吧，如果呢！我要是是你，有喜欢到骨子里的女孩，我就是去试一试，拼了命追一次，实在追不上了那就算了，至少回想起来不会觉得遗憾”

不留遗憾

郯墨突然有些想笑。

他是不想留遗憾，可是如果乔岚发现他的想法后，从此变为陌路呢。

比起遗憾，这才是他更不能接受的结局。

教练还在洋洋洒洒的说，说依郯墨的条件，完全不用这么没自信，指不定那女孩早就喜欢他云云。

郯墨闭上眼睛，轻描淡写的一句，教练瞬间闭嘴。

教练愣了好半天才道，“病？”

郯墨几乎每隔几天就要做一次身体检查，身体绝对没毛病啊。

“什么病？”

郯墨将三个字在口中咀嚼了好久才艰难的说出口，“精神病。”

教练：“？？？”

完全无意识的往后挪了一下。

郯墨冷冷的朝着教练看了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教练却看懂了郯墨眼中的嘲讽。

看吧，任凭刚刚说了多少，当得知他有这样的病情时，所有人都会远离他。

教练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想起自己刚刚无意识的动作，顿时想抽自己一巴掌，他想解释，但却觉得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人下意识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反应。

所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郯墨才觉得那个女孩永远不会喜欢他接受他，教练觉得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算了，全是白解释，更何况郯墨在乎的又不是他的看法，教练叹了口气，“所以那个女孩不知道你有病吗？”

“知道。”

知道？

教练诧异。

好半晌后，教练终于正色道，“我觉得能让你这么喜欢的女孩，一定是有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你不必用我们其他人对你的看法去估摸她的想法。她既然早就知道你的情况，但是依旧对你好，对你最好，说明她可能根本不在意你有没有病。”

郯墨目光沉沉的看着远处，没有说话。

教练叹了口气，“郯墨，也许，我是说也许，你在你喜欢的女孩心中，比你想象的要重要的多。”

谈话就此结束，郯墨重新站起来开始练习，手法依旧犀利，不过比起刚刚，终于少了些许狠厉。

郯墨的学习内容，除了正常的课业以及自由搏击后，又多了两项。

一项股票，一项情感分析。

股票是在得知乔岚对炒股有兴趣后，郯墨开始接触的。

乔岚说因为看了股神的传记后很佩服，所以想学，一句话就让郯墨做出了决定。

他总是想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让乔岚对他产生更多的感情，即使那不是爱情，而除此之外，乔岚对炒股很感兴趣，他可以先学，之后再慢慢教乔岚。

不过让郯墨觉得很高兴的是，在真正接触炒股后，利用数学和各种各样的分析，郯墨发现这件事情，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太多。

简直太有意思了。

除此之外，郯墨开始疯狂学习感情分析。

他忍受着不适，开始重新接触心理医生，并接受心理医生的建议，让自己变得更像一个“正常人。”

他永远都不可能是一个正常人，但他可以努力做到让其他人看不出他并非一个正常人。

这是一项异常艰难并要坚持终生的学习。

心理医生给他一本专门针对亚斯伯格症症状的书，这本书中一共确认了412种人类的感情，并将所有的感情分成了24个不同的组群。

他需要做到的是将这412种感情全部背下来并记在心里，他不懂，所以那就去记，记住每一种感情所会表现的表情和动作。

当一个人哭的时候，他需要做什么，他不知道，那就背下来，当有人笑得时候，他又该做什么，统统全部都记在心里。

短短几天时间，郯墨觉得自己身心俱疲。

因为他不懂，他只能在看见一个人出现某种表情后，在记忆库中去搜寻其他人在看见这种表情后，该做出怎么样的反应。

他必须很快，因为如果慢一点，有人会觉得他迟钝，没有人知道在短短的几秒时间里，郯墨的脑子已经快速的运行了多久。

太累了，因为神经每一刻都在高度的紧绷，郯墨觉得自己被所有人累出了毛病。

可是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郯墨在疯狂的汲取知识，让自己变成一个模仿大师，他在最快的时间内，让自己可以在面对各种各样最常规表情时做出正确的应对。

有人说郯墨终于不是面无表情了，也有人说郯墨其实真的没有很难交往，只有乔岚，在所有人认为郯墨变得越来越合群的时候，感受到了浓浓的不安与违和感。

郯墨在乔岚不曾发觉的空间里，开始野蛮生长。

只有在面对乔岚的时候，还能因为心口难以抑制的悸动，而展现出一个还算真实的他。

乔岚问他到底怎么了，郯墨却已经可以镇定自若的撒谎。

他说自己接受了心理医生的治疗，最近可能与平时不一样，是因为心理医生让他这么做而已。

半真半假的说法，甚至有百分之八十都是真的，这确实是心理医生的建议，可是郯墨却没有告诉乔岚，心理医生在当初还告诫过他另外一句话。

医生说当亚斯伯格症成人运用模仿能力，可以和正常人一样交流，甚至开始得心应手并大受欢迎，一切看似很美好，可那才将是灾难的开始。

因为整个世界都会变得真假不分。

曾经经过缓慢分析才能分析出对方的真实想法，而那时将不会再做任何分析，依靠所掌握的知识和经验去猜测对方的想法，并做出相对的反应。

从此，就真的，再也什么都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