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求道纵死心如铁

施展“无量大手印”及时挡住石轩的一剑破万法之后，高大威严、雄姿伟岸的神皇金色衮袍无风自动，内心微微笑道：“诚然你是绝顶的剑术天才，但光凭一剑破万法剑术和这口仅仅九阶的仙术，就敢打上门来，真是胆大包天，陷入道心之衰的修士真是不可理喻。”

早在石轩扭曲时空，到了大千世界之外时，神皇就有出手的机会，可他谨慎之下，还是任由石轩一剑斩出，这么一来，他就是被动防御了。

虽然在石轩出乎意料的一剑破万法之下，吃了点小亏，折损了百多年道行，但是这对神皇无伤大雅，接下来，就能一举除掉隐患了！

“本座今日就让你真正见识一下何为半步金仙，绝非你依仗诛仙剑阵残影等外物抵挡一二后能够想象的！”

神皇脑后那轮金黄色愿力宝光，急速绽放，琉璃色光明大作，照亮一界，其垂下的道道金芒如檐前水帘般流动不停，内中载沉载浮的无数盏金灯，一盏一盏亮起，像是万家灯火，又仿佛庄严神国中接引信众的道标。

这些光芒汇成了一道带着阵阵空灵隽远气息、亿万神祇遍布其中的琉璃色光芒，覆盖一切地向着石轩打去。

其看似流过了无尽幽暗，实际上是直接穿透了重重时空，出现在石轩周围，所过之处，任何事物都欢欣雀跃、大彻大悟、诚心皈依，即使是天地法则，即使是时光、空间。

大普渡神光，渡化一切，接引众生，超脱彼岸！

可就在大普渡神光封锁住附近时空之前，那道白色黯淡、破尽万法的剑光是陡然消失，而石轩身上亦亮起一道堂皇明亮的紫色雷光，气息恐怖，抵御住了神皇的威压，瞬间将石轩包裹住，撕开了空间屏障，向着宇宙边缘蛮荒地带挪移而去。

其速飞快，乃半步金仙的层次，让不少盯着此处的半步金仙顿时就失了石轩踪迹，只有酆都帝君、九藏帝君、幽海帝君早就知道石轩身上有这么一扇时空道标之门，有所准备下，才追寻到了石轩遁去的地方。

神皇威严庄重的脸色，泛起一丝笑意：“想逃？”

观战道君或许无法追踪到石轩逃向何方，但刚才交手之下，神皇是牢牢锁定了石轩的气息，即使刹那之间，其就挪移到了蛮荒地带的某处大千世界，也在神皇的心灵映照里面。

神皇不敢怠慢，这个时候，正常而言，以其半步金仙的境界，甚至无需离开自家大千世界，直接扭曲时空，跨越界域地将大普渡神光打过去便可，但他知道石轩身上有一件先天灵物，能够遮掩天机和摒除半步金仙的锁定、追踪，稍有不慎，就会被石轩逃出生天，海阔天空。

而有了今日这么一击，石轩很可能在短时间内就会彻底引动道心之衰，到时候被他成就了半步金仙，就很是麻烦了。

已经站起来的神皇，一步迈出，身前重重时空扭曲，像是水波般荡漾。

“就算你石轩有埋伏，我亦有几位道君帮手！即使你有道祖背景，这种时候，老师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艺高人胆大，神皇从扭曲时空中走出，看到了一个不算鼎盛的大千世界，而这时，石轩又已经引动了时空道标之门，紫色雷霆闪耀，冲破天际，直接往宇宙蛮荒边缘地带的另外某个地方挪移飞遁。

神皇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再次扭曲身前时空，你有半步金仙加持的时空道标之如何，本座可是货真价实的半步金仙，难道还追不上你？！

而且这种别人加持的时空道标之门，只能在门的两侧各自烙印一个时空道标，必须静下心来方才可以更改，既然石轩的来回两个所在已经确定，神皇又岂会担心追不上他。

“嘿，蓬莱下院，原来这里是蓬莱派的秘密根基。”跨入水波般的扭曲时空前，神皇仙识只是随意一扫，就发现了这个大千世界的部分玄机，此处正是七仙大世界！

但神皇并没有直接下杀手，此时追杀石轩才是紧要，其余之事，日后再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石轩引动时空道标之门想要挪移而去的地方，正是宇极鼎所在的大千世界，经过两次挪移，能让神皇的戒备稍微缓解。

只有在宇极鼎里面，自己才能安安心心地直接运使先天末运道胎混元金斗，不怕被道祖们发现。

虽然如此一来，就会暴露出宇极鼎所在，但当初的因果誓言中可没包含被人追杀之下，不能到宇极鼎避难的内容，并且哪怕道祖发现了宇极鼎，想要透过这先天宇之大道灵物的屏障，看到里面的状况，亦是需要花费时光来破开的，或者需直接降临，进入其内。

而石轩要的就仅仅是这短暂的时间差！

先天末运大道的威力，若与自身功法相契合，则相当于半步金仙证见了外道演法的层次。

经过造化之主推衍完善的《宝录》正好蕴含了末运大道，石轩自己亦证见了部分先天末运大道真意，经过这几年的祭炼和掌握，足以发挥出混元金斗七八成的威力，即使还达不到外道演法的层次，也有道基圆满的水准了。

石轩记得墨景秋说过，混元金斗乃万法克星，如果实力不在一个层次上，是半点反抗也无。

而神皇只是道基还未圆满的半步金仙！

等道祖们降下念头，或直接进来时，石轩有九成把握已经将神皇削成天君，一剑斩杀，这样就不担心末运道胎暴露在道祖眼中了。

半步金仙加持的时空道标引动之后，非常之快，仅仅刹那，石轩就感应到了宇极鼎所在的那处大千世界。

但就在这时，石轩元神内是猛然泛起了飘缥缈缈、蕴含万千大道、教化众生顿悟超脱的道德气息，让石轩的道心再次一清，明镜般的心灵上像是有什么厚重的无形尘埃被其一扫而空。

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道德经？”石轩霍然一惊，根据《宝录》炼制的天人第五衰渡劫秘宝“道德经”竟然在这个时候引动了，岂不是表明自己已经处在道心之衰真正爆发的瞬间！

石轩一直以为透彻如明镜的道心，这个时候才真正的晶莹剔透，映照一切。

“宇极鼎内有残留的太虚幻境，里面映照出了末运大道、混元金斗等幻影，道祖只要发现，怎么可能想不到先天末运道胎就在宇极鼎内，这样一来，若他们还推测不出混元金斗就在我身上，并依仗于此杀掉了神皇，那才是愧对自己金仙道祖的身份！”

“即使他们没有发现太虚幻境，光是从我邀请三宵宫墨景秋去太元天一游后仅仅几年，就证见了先天末运大道真意，并练成了一剑破万法剑术，就会产生不小的怀疑，再加上宇极鼎的暴露，道祖们岂会想不到前因后果！”

“如果说先前的怀疑，还碍于我是实力相当的道祖棋子，还需要试探证实，等一看到宇极鼎，道祖们就肯定再无疑虑，恐怕又是一场金仙大战爆发，甚至于站在我这边的生死道祖，都有可能对我出手！”

“而且暴露了宇极鼎，太虚道祖、五行道祖说不定会降下怒火！”

“这一番计划，看似周详，实际上漏洞百出，就算能杀掉神皇，混元金斗和自家性命亦是不保！”

“果然是道心之衰，我一贯行事谨慎，思虑周全，竟然会如此大意，弄出这么多的疏漏！”

种种念头，在石轩元神中电光石火般闪现，让石轩明白了自己果真已经陷入道心之衰，而且真正爆发就要来临。

“接下来该怎么做？”

没有任何一本道书，没有任何一册典籍记载了接下来该怎么迎接彻底爆发的道心之衰，石轩只能谨守心神，观想清净自然道德天君，太极图化为彼岸金桥镇压元神。

“等等。”石轩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五行道祖到过宇极鼎，而且到过太虚幻境，他怎么可能推测不到宇极鼎内还有先天末运道胎的存在，即使他是慢慢寻找，这几十万年来，早应该把宇极鼎内诸方世界寻遍，为何还将混元金斗留在原处？五行可是能合末运这相反道种的！”

“与他类似的是太虚道祖！”

“他们为何不将太虚幻境直接抹掉？！当时五行道祖为什么要使出五色神光？！”

“一直以来，这么明显的问题，我和景秋、玄霄为什么都不去想？是被五行、太虚道祖蒙蔽了心灵，还是另有缘由？”

种种一切，说时迟，那时快，石轩发觉自己心灵陡然陷入了一个似虚似幻的幽暗虚无世界，到处皆有点点光芒闪烁，但石轩再也无法感应到元神之外的事物，以及马上就要追到的神皇了。

石轩意识化身位于这幽暗世界正中，将对五行道祖的疑惑全部压下，环视四周一眼，心中暗道：“这是道心之衰降临的内心禁锢？”

到了这个地步，石轩不再担心神皇是否追了上来，外面的自己是否快陷入疯狂，静下心思，专心致志于这莫名之地，而且石轩有所明悟，这里怕是刹那千年的环境，闯得出去，道心之衰就渡过，成为半步金仙，闯不出去，彻底陷入疯狂，直至身死道消。

那一点点闪烁的光芒越来越亮，每一点光芒内都浮现出一幕场景。

石轩定睛看去，愕然发现，这些光芒内的每一幕场景，都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并非刻意追求下，得到了“金刚琉璃仙符”。

不依仗外物，连渡两次天劫，练成阴阳混洞神光。

不违本心，返回禹余天，险之又险杀掉了血影神君。

然后靠着“金刚琉璃仙符”以及江真人、徒弟楚绾儿为自己寻到的法宝，渡过了九火焚心劫。

把持住了本身，没有被左圣帝袍这四劫通天灵宝，以及九幽之主的身份迷惑，坚定地离开了九幽大世界，并借此触摸到了一丝阴阳大道神髓。

……

尚未看完，石轩心灵一震，诸多画面在内心浮现。

那为了渡过天人衰劫，毅然血祭了小千世界及其内所有生灵，结果成为死亡道祖养分的天君。

那为了功德之气，加入了统一大千世界行列的元神真人，全然不顾自己是否喜好于此，日夜争斗，狰狞恐怖，不似道门正宗元神，反倒像是魔道真人。

那为了渡劫秘宝、秘术，常常下洞府，入洞天，拼死争斗，忘了磨砺道心初衷的真人、真君们。

那为了渡过寿元之衰，在混乱洪荒外居于墟市，舍去逍遥，蝇营狗苟，“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的天君！

……

“四九重劫，天人五衰，就像是大千世界、虚空宇宙、三千大道为了阻挡我等修道之士前进，从而派来的敌人，面对敌人，自然是什么手段都可以施展，秘术、秘宝、法宝、灵宝皆无不可，但身处其中，一步步前进，却很容易行差踏错，忘了斩杀敌人是过程，不是目的，明悟大道、贴近大道才是，一旦陷入了那种为了渡劫而渡劫的心态，恐怕天人第五衰是难以越过，更别提与道合真了。”

“你一路突飞猛进，需得把持自身，坚守本心，宁可慢一点，艰险一点，也不要为了渡劫而渡劫。”

师父莫渊的话，以及自己这几千年来的点点明悟，在新开辟的大千世界静思千年的收获，像是打通了关隘，在石轩脑海中猛地融汇贯通起来。

很多无法理解，无法参透的事情，石轩一下就明确了然起来。

“原来真正的道心之衰，是从成就元神就开始悄然降临，考验的是面对重重天劫、衰劫的阻难，面对无数道路、宝贵事物的诱惑，是否能坚守自身，把持本性。”

“难怪道心之衰，如此虚无缥缈，如此艰难困苦！”

“难怪那么多真人、真君，尚未渡过寿元之衰，看起来就像陷入了道心之衰。”

“一旦在这条路上，畏惧了艰难，承受不住诱惑，道心就会悄不可见地衰退，日积月累，直到渡过寿元之衰后，立刻就会无声无息引发、加速衰减道心，等彻底爆发起来，就积重难返了！”

什么叫道心之衰，这才叫道心之衰！

“坚定道路，成就金丹，明心见性，照见元神，把持本心，渡过道心之衰，这方为道心修为的三个境界！”

石轩陷入这深深震撼、警醒的同时，看到那些光芒一点点向着自身飞来，继续展现出一幕幕的场景，就像在拷问着自己的道心：

“传下功法，教化众生，得到功德之气，有付出才有收获，利人利己。”

“第四次天劫，迎难而上，除了玄黄宝塔，再没有用过任何秘宝、秘术。”

“为助孟霓裳，入元癸玄冰镜内的洞天，九死一生，不违本性。”

“盗取两仪灭道剑修炼法门，平等交换，不违本性。”

“天人第一衰，靠着深厚积累渡过，即使秘术，亦是不违本心的修炼，照顾了顾沧海、卫沛凝等许久。”

“时光秘洞中，步步艰险，但从未违背本性，杀掉施景仁亦是他不肯放过自己。”

“天人第二衰，靠着证见阴阳大道真意渡过，未用秘宝、秘术。”

“天人第三衰的渡过，靠的是深厚积累，以及顺手从施景仁身上得到的渡劫秘宝，不违本心。”

“末法之地，面对先天末运道胎的诱惑，面对一步登天的诱惑，没有违背本心，没有背后出手，蒙蔽心灵。”

“天人第四衰的渡劫秘术，是以磨砺自身道心为主要目的的同时，顺便修炼成功的，不违背本心！”

……

一幕幕过往拷问着道心，这些光芒化为了震动心灵的宏大声音：

“步入此道，常痛苦煎熬不堪，常寂寞清冷难奈，常有殁于路边而无人闻者，非常人所能为，汝可能把持本心？”

“步入此道，常受非难，世人辱你、骂你、轻你、贱你，友人疑你、诽你，视你为异类，无人与你同行，汝可能把持本心？”

“步入此道，常受诱惑，有种种简单易行的方便法门，有无数让你一步登天的宝物，如此种种，汝可能把持本心？”

面对于此，石轩彻底明悟：

“‘修行之患在自身’，‘把持本心、坚守自身’，这些前辈先贤们记载于道书典籍里的大道至理，将渡过道心之衰的关键讲得明明白白，看起来简简单单，平凡至极，人人都懂，可有几位修士，能够坚守到底？”

当一位位明明不如你的修士，境界赶上你，超过你时，你能把持住本心吗？

当前方道路艰难危险，九死一生，需得违背本性，才有更大希望闯过，你能把持住本心吗？

当种种诱惑摆在你面前，不乏捷径坦途，不缺直指大道的关键，你能把持住本心吗？

当四九重劫，天人五衰，依次而来，无法躲过，刚刚长生久视，就要步入死亡，你能把持住本心吗？！

当有一条道路，只要坚持下去，坚定自身，一以贯之，就有不小的希望成功，你能把持住本心吗？若这条道路，处处艰难，步步诱惑，成功的希望却似乎遥不可及，你又能把持住本心吗？！

人生无数条道路，无数重艰难，无数种诱惑，你能坚定道路、坚持自身、坚守本心地一路走下去吗？

你，能吗？！

石轩微微一笑，向前迈出一步，过去种种皆在内心回荡。

浮云蔽月不遮眼，求道纵死心如铁！

千种诱惑，万般艰难，我自秉持本心，一剑斩去！

忽有道心如皎月，玉兔东升照万千，整个幽暗虚无的世界，像是被石轩所彻底照亮。

唯大毅力、大智慧、大坚定者，方能得大自在、大逍遥、大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