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研究李谦这件事

“全体注意，无关人员退场！”

随着这一声喊，工程师和摄影师们最后扫一眼布置好的摄像头，确定没有问题，便赶紧快步离开拍摄场地，而郭子明则抓紧最后一秒钟，跟何颖玉交待道：“记住了，怎么帅怎么来！还有，小心不要受伤！”

说完了，他也赶紧快步离开。

站在一片绿幕中间，面对着一眼看上去会让人感觉有些头皮发麻的一长列摄影机，何颖玉深吸了一口气。

《黑客帝国》剧组在开拍十几天之后，就迅速地完成了整个剧组的磨合，连演员也是开始纷纷地进入了状态，于是拍摄开始全线提速——这就是从上到下全部都是自己人，而且大家在一起合作多年、合作了好多部片子的优点了。

而今天，剧组要拍的这一场，是无比重要的一场戏。

这一段镜头，会发生在电影的最开头。

崔妮蒂正在跟飞船进行联络，却被侦破了信号，于是，房间被一帮警察破门而入，而她被好几把枪对准了。

然后，她展现了自己顶级的身手，从这一段精彩的室内打斗，到随后的精彩紧迫的大逃亡，再到随后她借助电话亭逃走，是整部《黑客帝国》的开端，这一段戏，不但潜在地交待了很多故事的设定，而且是属于那种在一开头就把这部电影的精彩特质展露无遗的大钩子！

简而言之，开头就给你先来这么一段，看完这一段，观众就跑不了了，只要你觉得好看，只要你觉得酷，只要你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故事，那么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你就必须老老实实地坐在银幕前听我讲故事！

而对于何颖玉来说，此前十几天寻找状态的过程，不管是她，还是周宝山，都是以偏文的戏为主，武戏、绿幕，也都拍过一些零碎的镜头，一直到今天，他们的感觉越来越好，李谦才决定，开始拍这一段重头戏。

此时此刻，环绕何颖玉身前半周的，是多达七八部的摄影机，他们的每一部，都被用电缆连接到不远处的电脑上，在未来，明湖文化的特效部门会根据这些拍摄素材，加入房间的背景，同时通过不同摄影机所拍摄到的镜头的截取，来制作出一种被李谦称呼为“子弹时间”的特效画面。

子弹时间是什么感觉，目前她一无所知。

拍片子也好几年了，而且都是大片子大导演大阵仗，所以，对那么多摄影机对准的心里异样，还是能够克服的，而头顶、脚下、墙壁，全部都是绿幕这一点，也不是太大的问题，毕竟据说好莱坞那边的很多片子都是这么拍，而此前几天的拍摄，自己也已经尝试过几次了。

但是，两者加在一起，却让何颖玉有些莫名的紧张。

虽然她知道，李谦只要出手，那就肯定会带来一部让你意想不到的大制作，包括自己此前看到剧本全貌的时候，也是觉得这个科幻脑洞简直是太有意思了，但再有一次，此前的时候对于她来说，这也只是一部正常的电影。

只是导演是李谦，让她可以确信这部电影必将成功而已！

但是现在，面对这个阵仗，她忽然觉得，似乎自己正在走进什么，将要创造什么——这只是一种纯粹的感觉，其实她并不知道这样的大阵仗摆出来，李谦到底是想要拍出怎样的画面。

“预备！”

孙玉婷拿着扩音器喊了一声，手臂抬起来。

那边场记的板子已经随时准备落下。

李谦没有看这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他的专属导演椅上，此时的他，正俯身看着那边的电脑，而电脑的显示器画面上，在专业人员的操作下，此刻同时拉出了八部摄影机的图像。

图像中间，是被一片绿色包围的何颖玉。

忽然，李谦道：“等等。”

他盯着那屏幕又看了三秒，然后突然起身向何颖玉走过去。

副导演孙玉婷、摄影指导傅学隆、武术指导郭子明，乃至周宝山等人，此时都看向李谦，跟随着他的脚步，来到何颖玉身前。

何颖玉看着李谦。

李谦也看着她，道：“你在紧张什么？”

何颖玉嗫喏。

大概是拍摄《我的野蛮女友》期间落下的毛病，也或者已经是有了点心理阴影了，平常相处时都好好的，何颖玉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但是在李谦的片场的时候，她的确就是会比平常、或者比在其他导演的剧组里要更加紧张一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再加上现在这副阵仗有点特殊，所以，她的确是有些紧张了。

李谦忽然伸手，抓起她的双手，握紧，道：“放松！放松！越紧张越容易受伤，记得吗？”他约握越紧，“所以，动作其实很简单的，你别被这些摄影机吓住，该怎么表演怎么表演！再说一次，放松！”

何颖玉反手扣住李谦的手，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过了三秒钟，她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我没问题了！”

李谦点点头，松开她的手。

然后他转身往回走，“各部门注意，马上开始！”

然后，他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导演椅，一屁股坐下。

跟拍摄《黄飞鸿》的时候，李谦要求郭子明尽量设计出那种舒展自如且潇洒的打斗，以求通过一种其实很夸张很不真实的角度，去展现中华武术之美不同，在《黑客帝国》里，他需要的风格是打量短平快的打斗。

这样的打斗风格，注定了只能靠后期的剪辑来完成，具体在拍的时候，其实演员就是按照武术指导设计好的分拆动作，去做出各种姿势和动作就可以了。

所以，像何颖玉马上要拍的这一段，其实真的挺简单的。

所有的背景都会在后期通过电脑特效加上去，墙壁、桌椅、电脑，等等，现在都没有，甚至也没有配角，她的身边，到处都是一片绿幕，何颖玉只需要完成诸如往上跳，踢腿等等动作就可以了——在此前，她可是接受了长达三个月的培训的，这一点动作，肯定完全不是问题。

当然，原版《黑客帝国》中的打斗场面，虽然一些特殊的制作概念诸如子弹时间，是让全世界影迷都眼前一亮大感兴趣的。

但真说到拳脚的战斗，或许在西方观众而言，那种从当年港片里偷走的很多动作设计，还是蛮酷、蛮帅的，但是在李谦这样一个看惯了大陆、港台等各种功夫片、武打片的人看来，却显得还是有很多不足的。

比如说，很多时候你很明显能够感觉到演员踢出去的脚是没有力量的，软绵绵的，所以特效做得再好，当时在观影中，可能没在意，但事后再看，就会感觉多少有点假——既没有很潇洒飘逸，也没有感觉拳拳到肉！

而现在，李谦用的不是软绵绵的基努里维斯，他用的是身上有真功夫的周宝山，所以，这一点在他那里，是肯定可以做到更好。

就连何颖玉等这些没有功夫在身的演员，也是各自接受过一段时间的专业培训，力求拍摄中和制作出来之后所展现给观众的，是一种“力道千钧”的感觉。

……

“预备，黑客帝国第3场第27幕，开始！”

随着“啪！”的一声，场板落下，场记赶紧闪身躲开。

何颖玉面无表情，目光冷然地原地跳起，踢出凶悍的一脚——别管力道有多大，至少是看上去有点挺凶悍的意思。

这就足够了。

“咔！”

李谦起身走过去，来到电脑前，看向电脑画面，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道：“好，下一个！”

一切都不用改变，就在原地，何颖玉站稳了，等到那边场记的板子一落下，当时就原地起跳，来了一个看去更加帅气也更加凶悍的回旋踢。

“咔！”

“这一条重来一遍！”

“小玉你注意啊，踢到中间的时候，力度不够了，你的脚是下垂的，这样在后期做的时候，是不可能踢到演员的脑袋的！”

“好！那我再来一遍！”

“预备……”

……

实话说，在很多时候，拍电影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不管是作为演员，还是作为导演，你能感觉到自己在创造着什么。

在你做出这件事情之前，世界上并没有这个东西——没有这段故事，没有这个人物，没有这段演出，没有这部电影。

因为有了你，所以有了一切的精彩。

但是在也有一些时候，真的，拍电影会让人感觉是一件特别枯燥乏味的事情。

比如像现在这样，所谓的表演，将来会呈现到观众面前的一幕幕精彩的画面，现在被分拆成一个又一个无比零碎的动作。

枯燥，乏味，简单的重复。

一遍又一遍。

剧组有郭子明这个动作导演，李谦只负责提出要求，并要求他必须达到某种程度，或某种风格，但具体的动作设计、动作拆分，他是不负责，完全的甩手掌柜——像现在拍摄的这段戏，他只负责把控大的方向，比如风格是不是符合要求，比如力度是不是达标，等等，但其实对于具体的动作，他并不会特殊的去用心，只会在将来根据动作编号和场次编号，要求特效部门做出效果来，他来最后负责剪辑，把这些零散的动作，组合成一段激荡人心的打斗。

然而，就是这样枯燥的事情，在《黑客帝国》这部戏的拍摄中，占了极大的篇幅——接近半数的工作量！

一个上午，何颖玉站在绿幕前，不断地做出踢、踹、回旋踢等等动作，然后，再高难度的动作，就不合适由她自己表演了，这个时候就要把找好的替身换上去，由替身再完成几个要求更高的动作。

好了，等到这一段拍完，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事实上呈现到电影里，大约只有十几二十秒的镜头——就这个拍摄速度，已经足够惊人，因为李谦的目标和要求非常之准确，我就要这么一套，别的尝试，完全不要、完全放弃！

站在外面看了一两个小时，不少今天没有戏份的演员，就基本上走掉差不多了，反倒是周宝山，明明今天一天都没有他的镜头，但他仍是站在拍摄外围，看得目不转睛，特别用心的感觉。

应该说，两部《黄飞鸿》大红大紫之后的他，虽然不可避免的的确有一点点小膨胀，但初心还是有的，骨子里的一些小心翼翼的心态还是有的，对李谦的敬畏，也是自始至终都有的——当然，更重要的是，做人的聪明，他是有的。

所以，自从李谦通知他《黑客帝国》是他的男主角，他就投入了各种忘我的准备，从电影开机前好几个月，一直到现在，自始至终，表现得甚至比何颖玉还要敬业，还要更加的用心。

等到上午的拍摄结束，大家三三两两的结伴走出摄影棚，去不远处影视城内设立的餐厅用餐，他也是没有走掉，而是跟郭子明一起，一路坐在车上，还不忘了请教一些问题。

李谦对他的印象极佳。

何颖玉的一身紧身黑皮衣展现在电影画面上，肯定是很帅、很酷、很性感的，但是在拍摄中，这样大热的天气，那种感觉，真的是谁穿谁知道。

拍摄结束，她第一件事就是跑去自己的休息室把那身皮衣换下来，然后交给自己的助理，由助理负责简单的擦拭——主要是擦掉她的汗，免得下午穿的时候就会闻到很冲的味道。

等走出休息室，她一眼就看到李谦还在门口等着她一起去吃饭，于是心情不错，刚才的燥热与疲惫，也似乎消散了不少。

等走过去，她笑着问：“我今天上午表现得怎么样？”

李谦笑笑，跟她够熟，所以也不用遮遮掩掩，直接道：“说真话的话，很烂！”

何颖玉很不屑地“切”了一声。

她自己就是从李谦的《我的野蛮女友》出道的，对李谦的另外两部电影，那也是翻来覆去的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说句不客气的话，在研究李谦这件事情上，她绝对是十足的用心。

所以，她很清楚地知道，李谦从来都不是那种死扣一个细节不放的那种文青派导演——尤其是对待商业电影，李谦对于表演的要求，向来都是在合格水准线以上有那么个两三成，就算满意！

事实上，今天上午的拍摄虽然有磕磕绊绊，而且镜头琐碎，拍得人头昏脑涨的，但总体来说，拍摄的还算顺利。

看李谦的心情就知道了。

已经只剩下最后一辆电瓶车，就在专门的等着他们。等他俩上了车，工作人员很快就开着车到了内部餐厅。

两人进去，各自打饭，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吃饭。

扭头瞥见那边伊丽莎白又在缠着孙玉婷，用她那极其蹩脚、而且中英文夹杂的方式，在跟孙玉婷请教着什么，何颖玉不由得笑笑，看向李谦，道：“那小姑娘真漂亮哈？”

李谦抬头看看她，笑了笑不说话，低下头继续吃饭。

他知道的，最近何颖玉跟伊丽莎白突然走的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