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龙门

编剧很重要。

之于电视剧，编剧和剧本，堪称灵魂，之于电影，似乎没那么重要了，大家都说，导演才是一部电影的灵魂。所以很多导演都更愿意、也更向往能去拍电影，会觉得电视剧导演LOW，电影导演才高大上。

剧本，编剧，只是电影的一部分，甚至对于很多大导演来说，剧本干脆就可有可无，因为大家公认，电影是声光电的综合艺术，而并非像电视剧那样，是单纯的就讲一段故事——但其实呢，穷究全球数十年电影历史，尤其是近二三十年的电影发展史，就会发现，剧本之于电影，也同样重要。

尤其是对于一部商业电影来说，剧本，更是无比的重要。

细观影史，但凡是大卖的商业电影，无论中外，要么是导演本身就特别擅长讲故事，要么导演干脆就是编剧出身的，要么就是导演是个非常尊重编剧的人。

概莫能外。

在另外那个时空，香港电影的辉煌十年时期，那些卖座的大导演们，几乎每一个都是资深编剧，王晶、徐克、吴宇森，等等。

斯皮尔伯格特别擅长讲故事、拍故事，詹姆斯·卡梅隆是个绝对顶级的故事大师，迈克尔·贝的故事虽然讲得漏洞百出，由此博得了“爆炸贝”的雅号，但其实，他特别清楚观众爱看什么，而且故事节奏把握的相当好，再到牛叉的诺兰兄弟，等等等等。

把视线放到国内，国师早期那些被众口一词称赞的片子，大多是改编自原著，而且即便是改编自原著，也必须由专业编剧来操刀，不能导演说怎么拍就怎么拍——道理很简单，那时候没有商业电影公司，你想拍片子，得走各地电影厂的流程，电影厂里都养着编剧呢，你要是不用编剧，不等于抢人家工作、砸人家饭碗吗？这是体制所不允许的。

而且实话说，即便到了国师的《红高粱》在柏林拿了奖，一时间名声大噪，但是在体制内，也就是个新锐导演而已，他没那么大牌子可以为所欲为。

所以，《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活着》，都拍的真好。那些电影，虽然可能其实并没给国师带来多少经济利益，但真的，奠定了他身为国师的稳固基础，成为他后期一遍遍捞钱的最大根源。

后来，商业了，国师备受追捧，手里的权力无限大，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因为大家都觉得，那是张国师啊！他那么屌，我一个外行怎么可以插手？

然后，他真的开始为所欲为了，于是他的片子从故事性上，开始没法看了！

你再怎么大师，再怎么镜头美学、色彩美学，故事讲成那个渣样，让我怎么给你打两星以上的分数啊？给你两颗星，其中一颗都是给《活着》的！

因为《活着》几乎值六颗星。

扯远了！

放到当下这个时空里，毛病几乎完全一样。

一众大导演，一旦达到了某种高度，就真的是有点目中无人的感觉了，从秦渭到杜维运，到刘承章，清一色的炫技，然后，他们扑了。

反观李谦，从以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出道，到《我的野蛮女友》中对镜头把握的稚嫩，到《黄飞鸿》的成熟，《红高粱》的爆发，再到《黑客帝国》的近乎大成，他的在讲故事之外的其它电影表达能力，始终都在稳步的提升之中，但他拍的电影的票房，却一直都是在当时的市场环境下国内最顶级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野蛮女友》镜头稚嫩，也一样大卖？让他一个初初入门的新人导演，就此在电影导演这个位子上也一举成名了？

而到了《黑客帝国》，居然就这样子的一飞冲天？

说白了，原因就一个，他始终坚持故事才是一部商业电影的核心！

技术手段再牛逼，导演才华再横溢，都要拿来为故事服务，才能打造出优秀的好看的商业电影。否则，重心一旦偏离开故事，侧重于美术也好，人文内涵也好，炫目的特效也好，都必然面临或这样或那样的失败。

举个例子，一百年拍文艺片，靠拿奖过日子的墨镜王，终于勉强认真点的去讲了一段故事，其实讲的还是不算太好，但是在保持了原有逼格不丢的前提下，票房顿时就爆了！

真以为全国那么多观众是奔着墨镜王的逼格去的？

说白了，首先还是看故事。

而回到当下这个时空的2004年，《龙门客栈》的故事拿出来，绝对是顶级的——事实上，别管哪个时空，这个故事都是相当好的故事。

而金汉虽然骨子里还是那个深度的文艺导演，但他毕竟也是拍过《流星花园》和《浪漫满屋》这种青春偶像剧的人，讲故事，他会。

把故事讲得流畅，但又时时刻刻保证不流于俗套，时时刻刻都能展露一点点文艺导演对于镜头语言的那种把握，那种美感……才是他这部电影最大的追求。

……

采访和互动环节过后，嘉宾和记者们对于“预估六亿票房”的震惊尚未消散，电影已经开始了。

但这部片子，李谦已经看过三个版本了。

现如今的这个公映版，他甚至是一遍又一遍的，在一周的时间内，先后看了五六遍的——金汉是导演，方柏锦是监制，但他李谦才是第一制片人。这部电影怎么拍，是金汉和方柏锦的事儿，剪成什么样拿出去跟观众见面，最终还是得李谦来负责拍板。所以他只好一遍又一遍的看。

再所以……电影再好，看了那么多遍，再加上在另外那个时空也刷过不知道多少遍，真是没什么瘾了。

当然，在他看来，这一版比徐侠客那一版要好！

论美术功底，徐克很难说比方柏锦还牛逼，论镜头的掌控能力，他在学院派大牛金汉这种技术狂面前，也占不了什么上风。

唯一的一点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关系，徐克那一版里的老板娘，在李谦看来，实在是太成功了，那个角色所带给李谦的印象，也实在是太深刻了，以至于，尽管何颖玉在这一版里虽然绝对是超常发挥了，这个老板娘演得也绝对堪称出彩，甚至在李谦看来，就冲这个角色，已经可以帮这丫头预定好今年年底的最佳女主角了，但是……没原版好。

这个真的是没办法的事情。

当然，这个世界上看过张曼玉版《新龙门客栈》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对于这个时空的所有观众来说，何颖玉版的老板娘，和金汉版的《龙门客栈》，就是他们对这个故事、对这部电影的第一印象。

他们也会先入为主的。

……

不管是不是为了宣传的需要，金汉都很乐意把李谦这个制片人兼编剧，说成是《龙门客栈》的主创人员。

事实上，现在的他初初涉足商业电影制作，底气当然不会太足，也就当然更乐意于多争取到一些让影片票房大爆的有利因素。

拉何颖玉入组出演老板娘金镶玉，和每逢采访必提李谦，只是这种策略的一部分而已。

但其实，这部片子真的是独特的“金汉风格”。

大漠的长镜头雄浑大气，而又不失细腻柔美，很多的镜头拍得异常的考究，光影、明暗、深浅、人物，画面很有诗意。

实话说，他绝没有愧对自己顺天电影学院的出身。

而且，他把何颖玉和程素瓶都拍得特别美——当初选他来为廖辽和何润卿拍MV，包括到后来让他去给明湖文化执导几部偶像剧，最初的确就是因为这个，因为他很善于通过自己的调教和捕捉，把女演员最美的那个角度拍出来。

简单说，这部片子拥有史诗级的质感。

但李谦看得懒洋洋的。

他没有跟金汉、何颖玉他们一样坐到第一排去，除了宣传所需之外，尽管掌控无处不在，但他一直都在努力地淡化自己对这部电影的影响。

他希望能由此培养出金汉对执导这一类商业电影的信心。

电影放映了十几分钟，他坐在第四排的位置，悄悄地扭头往后看，嘉宾们、观众们、影评人们和记者们，都看得无比专注。

白玉京忽然趴过来，跟他咬耳朵，“感觉拍的很厉害啊！”

李谦也咬回去，“老金本来就很厉害。”

白玉京点了点头。

又看五分钟，她再次趴过来，“你最近很闲？我听说你一天天的在公司待着，不是发呆写东西，就是泡妞，为什么不找我喝酒去？”

李谦扭头瞥了她一眼，心说我找你干嘛！

大家好友已满，友好度100+，但彼此都默认不适合再进一步，那我就算喝酒，也不找你啊，我去找人家程素瓶小姐姐多好，又陪喝又陪睡，关键是她酒量浅，俩人喝完两瓶红酒，小姐姐浑身上下的皮肤都红润润的，哪像你个老酒鬼，千杯不醉，有什么意思！

当然，这个话是肯定不能这么说的，于是李谦说：“我最近在录歌，不喝酒啊！”

白玉京隐蔽地冲李谦竖起中指。

录歌神马的，纯粹借口，你听说过歌手在录歌期间每天烟斗雪茄不离手的么？酒当然也应该是可以喝的呀！

随后她又问：“录了几首了？什么时候录完？”

李谦也没多想，就说：“录了六首了，不过不着急，最近想出去玩几天，算是放个假。”

白玉京毫不犹豫地说：“去哪儿？带我一块儿呗？”

李谦瞬间有点尴尬，吭哧了一下，才凑过去，小声说：“小冰最近刚忙完一阵子，缠着我，非得想出去度个假，我是陪她出去。”

白玉京翻个白眼儿，不太高兴。

那显然嘛，李谦要带谢冰出去度假，人家你侬我侬柔情蜜意的，她当然就不太适合跟着去当电灯泡了。

李谦只好说：“回头，回头！回头等闲了，咱找个地儿，一块儿去！”

……

电影很好看，但白玉京有点小郁闷。

等到电影放映完了，一帮主创人员很亢奋，一帮记者、观众也都很亢奋，掌声显得格外的热烈，而且掌声稍一落下，就有不少记者试图发问。

眼看很多记者眼巴巴地盯着何颖玉和金汉，就跟饿狼盯上了肉一样，首映仪式临时决定增加一段采访环节。

反正电影上映嘛，宣传肯定是多多益善。

事实上，金汉版《龙门客栈》在这个时空的第一次亮相，带给现场这两百多观众的观影体验，绝对是震撼级别的。

没有像传统的武侠片那样，把目光放到行侠仗义上，或者去凸显侠义人物的高大上上，而是在把宏大的时代背景，复杂的人物斗争，都浓缩到了一个小小的边塞客栈之内，简直是教科书一般的小景写大情。

而且电影中的三位主角，都异常的出彩。

周智豫的周淮安，程素瓶的邱莫言，当然，要说最夺目的，肯定还是何颖玉饰演的客栈老板娘金镶玉。

一举一动，风骚入骨。

关键这个人物立得住——什么叫立得住？在讲故事的角度来说，一个人有自己独特的性格、身份、地位、爱好等基本人设，并不能算是立住了。这个人物所做的事情、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完全遵循着自己的性格去出发才行。

而在《龙门客栈》发生的这一段故事里，三个人物，都立住了。

尤其是老板娘金镶玉，非但立住了，而且无比鲜活！

于是，增加的采访一开始，大家首先就把问题都对准了何颖玉。

有了《黑客帝国》的全球票房大爆，傻子都知道，何颖玉在全球范围内已经一战成名，她甚至可以算是目前除廖辽之外，在全球范围内辨识度最高、人气也最高的中国女性了。

而现在，在应邀前来的这帮记者和影评人看完了《龙门客栈》的首映之后，大家心里的直觉在毫不犹豫地传达一个信息：这部戏何颖玉又要爆！

这演技，简直炸裂！

绝对是她出道和成名以来的最巅峰！

完全是预定了今年年底国内两大电影奖项影后的节奏！

那你可想而知，当然要赶紧多采访几句，等到电影上映之后，可就有的写了！

当然，这些事儿跟白玉京无关。

那边电影结束，主办方临时决定要再追加一个采访的环节之后，老白待的没趣味，就和不少看完了电影也决定要走的人一起出来了。

等回到自己的车里，她就直接给助理打电话，让她给自己订一张飞法国的机票——反正在国内暂时也没事儿干，也不想接戏，就继续去盯着那酒庄的谈判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