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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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爆发的源头是距离他们不远的文具区,一名遭受到猛烈撞击而头破血流的男子倒在地面,殷红的血染红了呈方正铺展的瓷砖。
男子唇色泛紫,胸膛毫无起伏,已然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周围人群因这可怕的案发现场迅速窜动起来。
“啊啊啊,死人了——”
正拽着人想要出气的‘恶霸’阿砾望见不远那副混乱的情景,下意识的松了几分力度,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陌生男人在同样扫视向那边时,陡然凝固的冰冷眼神。
趁着她松懈的时机,琴酒探手过来想要掐住她的命门。
可惜,如果他是打算逃脱她的束缚阿砾还不会诞生多大反应,但偏偏她感知到了一股来自于男人身上的杀气。阿砾的意识瞬间回笼,条件反射般转头抬手格挡,与他强壮有力的腕骨在半空一碰。
一手掐住银发男子的衣领,一手掐住他手臂的少女旋身半周滚进他的臂肘内侧,想要借势将人背摔出去。
男人的身上弥漫着一股冷冽的烟草味,没想到他竟然发现了阿砾的意图,她的后背撞在男人的胸膛,仿佛撞上了一块硬邦邦的铁板,难以施力。
银发男子反手就擒住她抓着自己的手腕,以攻击替换防御,想要收拢手臂锁住她的喉咙。
阿砾能感觉到对方隐藏在风衣外套里的手臂肌肉紧绷了起来,宛如沉重的铁铸锁链,带着压迫感的风声逼近她的咽喉,阿砾立马反应极快地往下蹲身。
望见脑袋消失在眼前的刹那,他瞳孔一缩,阿砾给了他个狠决又干脆的回旋踢,脚跟用力踏在他的小腹,借着这个反弹的力量迅速与他分开,颠倒身体掌心触地,轻盈地一个后空翻落回到地面。
两方的交战仅发生在短短的一个瞬息,如同一朵小水花般隐没在周遭因凶案发生而嘈杂的混乱海洋里。
通过这一交手,阿砾基本能够断定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货,尤其是他背后那位大块头墨镜男,刚才已经按捺不住把手伸往了自己的西装内衬,欲要在里面拔出什么危险物件。
——估计是枪吧。
落地后她小兽般的金色双眸紧紧盯住了银发男子的一举一动,目光在他小腹的部位停留半秒,而后‘嘁’了一声道:“这次只是给你的外套留下一个小脚印,再动手,下回你就没那么幸运了。”
高大的银发男子在刚刚被她踢中的地方,就跟小动物踩过的泥爪子似的,在纯黑色的风衣上留下了块小巧的灰印足迹,跟他那的冷峻形象一点都不相符合。
倘若真男人能够以眼杀人,现在的银发男子,也就是琴酒本人,估计能轻松混上组织第一的业绩,使用目光狠狠洞穿前方少女的身体,再穿透周围无辜路人,让她们统统丧命吧。
他身后的伏加特见阿砾如此大言不惭,提着手提箱就想上来喂她一梭子弹。
“你这小丫头,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这时候,因为两方交手所拖延的这点时间,不知是谁预先报了警,附近派遣过来的警察比预料之中还要更快地来到了此处。
“周围的客人不要乱动,请先等我们警察解决这起案件。”
是专门负责调查刑事杀人案件的搜查一课的警官们,其他客人见警察进行封锁现场,顿时发出了不安的声音:“诶——凭什么啊,快放我们出去!”
“请各位稍安勿躁,以免踩踏误伤,我们警官很快就会捉捕到犯人!”
警察们分出了部分警力在现场维持秩序,不明所以的众人只得按捺下浮躁的心思停留在原地。
方才被阿砾强行留下的两位黑衣人被困在了人群之中,伏加特不由得担忧地问:“大哥,我们这下该怎么办?还没把‘那个东西’放进去……”
琴酒沉默不语,仿佛孤狼紧盯着猎物一般死死盯住了某个纤细娇小的背影,半晌后才声线喑哑地说:“现在不是离开的时机,只是几个废物条子,不足为虑。”
他最为警惕的,还要属方才与他过了招还不显下风的那位少女。
随后两人便后撤几步,与外围的群众站在一起,尽量削薄自己的存在感。
而阿砾依旧站在原本的地方,与赶赴现场的警官进行接洽。
因为来到这里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同她一起刚解决「岛屿石膏杀人案」事件的柴崎警部。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阿砾背着剑袋朝他多走几步,表情有些惊讶。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柴崎警部同样接近了她的脚步,很是配合地解释了起来。
“处理完上次的案件以后我实在是过意不去,顺便有出差任务,就想着来横滨一趟,好瞻仰一下「武装侦探社」的风姿……没想到警局刚好来电,让我们巧合地相聚在此。”
这位中年警官轻松就说出了一连串彩虹屁,与之前刚见着阿砾时的冷脸比起来判若两人,看来上次的可怕经历真的让他重塑了三观。他说完便往案发现场以及四周观望,神色有着明显的疑惑。
“奇怪……明明接到的报警电话是说‘车站旁的超市出现了想要威胁上百人性命的穷凶恶极的罪犯’,但这里出现的只是一起‘意外致死’的案件啊。”
中年人话音刚落,就听见案发现场中间有人对此话进行了纠正:“不对哦,死者是遭到了‘毒杀’,也就是说这是一场发生在公众场合里的【谋杀案】。”
周围的响声逐渐降低,黑发青年那道清朗的声线回荡在超市的上方,每个吐字都清清楚楚。
那是穿着衬衫马甲的青年,头戴着顶褐色的贝雷帽,在外披着侦探装束的小斗篷,赫然就是她所熟悉的乱步。
“乱步!你什么时候溜到这里来的!”
阿砾当机立断赶了过去,质问般揪住他背后的小斗篷扯了扯。
乱步任由她扯着斗篷,眯眼打量了案发现场周围一圈后直起了腰,语气无所谓地说:“是在‘你们’打架的时候啦,闲着无聊我就干脆来看看案发现场了。”
“福泽小姐,这位是……”见两个人相识,柴崎警部不由紧跟阿砾的脚步而来。
既然他之前不认识阿砾,想必是对武装侦探社的构成员都不大熟悉。
阿砾看了一眼乱步,便决定好心充当了两方的桥梁,介绍道:“他是武装侦探社的‘核心侦探’哦,是比我稍微——‘厉害那么一点点’的江户川乱步。”
但她刚用拇指跟食指比出个硬币大小的距离,乱步就不满地在自己的青梅面前进行严厉的纠正。
“是「名侦探」!‘侦探’跟‘名侦探’的区别可是很大的,不准你把我跟那些三流水平的家伙混为一谈!”
他边说还打算边孩子气地戳阿砾的脸颊,想要给‘口误’的她一个小惩罚,阿砾翻了个白眼,粉嫩肉垫拍开了他伸过来的那只不安分的猫爪子。
柴崎他们方才那番话还有些怔然,没想到这时警官里竟然有乱步的粉丝,激动地喊道:“江户川先生!是那位江户川先生!”
“能用超常能力瞬间看穿真相,至今解决了数万起事件的名侦探!连政府都时常需要向武装侦探社来借用一下这位的能力呢!”
自11年前延续至今的名声早已透入了各界的有心之士耳中,周围听见这话的群众亦都哗然。
柴崎目瞪口呆,他知道武装侦探社是非常有名的组织,但没想到会如此夸张。
为了掩饰尴尬他唯有干咳一声,但内心却对于案件已然有了十足的信心。
“既然有两位名侦探在场,看来这场案件很快就能解决了!你说对吧,福泽小姐!”
莫名被点名的阿砾微微一懵,还未回话,隔壁的乱步便百无聊赖搭上了她的肩,摊了摊手:“这次的事件阿砾根本排不上用场啦。”
“……哼,反正这种三选一的选择题,一般看起来最不可能的那一位就是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吧。”阿砾鼓起嘴巴,因为被人小看而生出了一肚子闷气。
气归气,但她又不好驳乱步的嘴。
因为事实正是如此。
她上前几步,越过警员们来到死者身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尸体的征状。
生灵与亡魂互相分隔彼岸两端,这名死者大概是在失去意识的条件下死亡,根本不知晓真凶是谁。像这种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幽灵,脱离躯壳后不用过多久便会自行往生,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信息。
况且,在有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形里,她是不能暴露出与灵异有关的事情的。
她的灵感要较常人的高,自然能够看见很多人所看不见的东西,但她却无法说出那个死者的幽灵正满脸血地飘在尸体上方,眼神迷茫地看着周遭这件事情。估计乱步也是算到了这一点,才会那么说的吧。
反正有乱步在,阿砾打算像以前那样变痴呆……不对,是放弃思考。
不过,脑袋放空的她又看向了一旁与死者相关的嫌疑人,目光忽然聚焦在其中某位的西裤口袋,在那口袋边缘,露出了一点笔记本的形状。
(那个是……)
出事前与被害人待在一起的嫌疑人在方才被带到了警官们的面前。
嫌疑人分别有三人,一位的穿着与阿砾刚才交过手的两个黑衣人很相似,都是黑西装加墨镜、有些凶神恶煞的装扮。另一位则是对比下稍显平凡的男设计师;最后一位嫌疑人是梳着马尾的外国人,戴着圆框眼镜、气质跟受害者类似,估计是同事的关系。
墨镜男名叫高桥,据现场反馈来的情报,被害人头上的伤似乎就是墨镜男在与被害人口角里动手推攘才导致的。
差点被当场逮捕,高桥的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既然有侦探站出来说是毒杀,他当即就顺着杆子爬上前为自己澄清。
“我都说过了我不是凶手!我承认刚才是自己没控制好火气推了他一把,才令那个技术员混蛋撞到货架边角上昏迷过去,但那个伤口根本就只是蹭破了皮,最多只有轻微的脑震荡,根本造成不了致命伤啊!”
“而且!刚才那个侦探也说了,看他的嘴唇明显是属于中毒现象。肯定是你们两个背着其他人,在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杀了仓木吧!”
高桥极力为自己辩解,说话间连额上的青筋都迸出。那副不良粗鲁的模样,看起来即便不是犯人,也猜测得出他本身有个极为不好惹的身份。
嫌疑被他推到其他两个人的身上,两人的神色一下就陡然发生了变化。
其中外国人模样的男人还陷在被害人死亡的事情里,神色恍惚地进行反驳:“我,我怎么可能会杀害仓木先生呢,我们还约好帮完了他今晚一起去居酒屋的……”
他是名叫亚寇伯的博士,是与被害人同在一个安保公司的研发部门里就职的同事,就任技术开发员这一岗位。
今日被匆忙叫出来,似乎是因为被害人想要让他帮忙,去这间超市的储物柜里取走什么东西,然而并未来得及行动,仓木就在与高桥的口角之后匆匆丧生了。
“但你在来到这里之前,是和仓木单独待在一起吃午饭的吧!说不定就是你在食物里下了延时毒药,仓木才会毒发身亡的!”
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高桥不断穷追不舍,博士羸弱的身板在他那魁梧的身躯所营造的气势笼罩下,显得像是在暴雨里被打压得垂首且摇摆的柔韧小草一般弱势。
“不要再推卸嫌疑了,高桥!”
看不惯对方如此逼迫旁人,三人中的那名设计师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我们都亲眼看见,你是因为仓木不断用语言威胁你,你忍无可忍就做出了推他的举动。你是不想自己的把柄被他暴露出去,才起了杀心吧!”
“你说什么?!”
高桥听了就当场扬起了自己的拳头,想要把这个污蔑他的家伙揍趴在地,还好及时被周围的警官们拉住:“喂!不准对嫌疑人使用暴力!”
双手都被压制住的高桥吐了口唾沫,眼神厌恶地看了那个设计师一眼:“要说杀人动机,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你幸田可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仓木婚后对你的妹妹怎么样,你自己清楚得很吧!”
他口中的‘幸田’脸色瞬间难堪。
三位嫌疑人互相推脱与指责的闹剧,导致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公众场合杀人无外乎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凶手想要将杀人嫌疑平分到每个人的头上。”
就在三位嫌疑人互相推脱指责的时候,阿砾耳边忽而传来了属于青年的清朗嗓音,转头看去,侦探打扮的黑发青年来到了稍远一些的地方,环抱着胸口,狭长的眼尾自信地眯起。
“虽然是个无聊透顶的案件,但只要现在委托我的话,一分钟就能给你们解决哦——”
说着,乱步偏眸看向了人群之中的某一个黑点,意味不明地勾唇道:“顺便,还能找出某些犯人不想暴露出来的秘密。”
与乱步对上了视线的冷峻男子,微微眯起了眼,浮雾般的冷漠语气消散在空气里。
“……又是一个碍事的‘侦探’。”
琴酒伸手往口袋里取出一部通讯电话,拨通某个号码后放置在耳边,隐秘地交代了些什么。
负责此次案件的警官听见了乱步说出的那番话,还在那番辞措里没反应过来。
“居、居然说这是个无聊透顶的案件……”
乱步倒也懒得解释,熟悉他性格的各界人士谁都知道,这可是一位只愿意解决自己感兴趣的案件,脾性古怪的名侦探。
他擅自抓过了一旁阿砾手腕上的手表看了一眼,随后便自导自演地展开了一场限时抢答赛。只见‘裁判员’江户川乱步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前提下,迅速做出了个吹哨子的口型。
“哔哔——到底是【要委托】还是【不要委托】,只给你们这些愚民三秒钟的时间考虑,3,2……”
犹如孩子般稚气又怪诞不经的举动,令得包括柴崎在内的其他警官顿时慌张,一下被卷进了名侦探先生特有的步调之中。
在乱步即将作出‘1’的口型那一瞬,警官们齐齐手忙脚乱地阻止了他:“拜、拜托了!江户川先生!”
那副卑微的模样成功取悦到了名侦探先生,他哼出了点可爱的鼻音:“哼哼~既然你们都这样拜托我了,那就没办法了啊。”
就贴在他身旁的阿砾不由得无语地往自家竹马看去,而他全无愧疚之心,更扬高了自己高挺迷人的鼻尖。假如他是一只得意就会翘鼻子的小木偶,这会儿鼻子大概能长到月亮上去。
“就让我来看看吧,这起案件的「真相」。”
这位名侦探先生往衣襟里取出了一架陈旧的黑框眼镜,轻甩手腕,镜架在空中弹开,而后被他缓缓戴到了自己的鼻梁。
那一瞬,黑发青年浑身的气质陡然变化。
仿佛智慧的银河纷纷聚集在了他的身周流动,黑色碎发底下那双碧翠的丹凤眼洞穿了万事万物,敏锐清晰得让人颤栗。
“原来如此。”
他轻轻笑了一声。
身材纤秀的黑发青年在众人面前渐渐转过身,不愿白费口舌去浪费时间的他,一点铺垫都不给就直接揭穿了凶手的身份。
“其实阿砾刚才也已经看出来了吧,犯人就是一直在不安张望的——幸田先生。”
一时间犹如海底的死火山剧烈复苏,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之间轰地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被指认为凶手的那位男人脸色扭曲,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质问他:“你有证据吗!竟然张口就污蔑我是凶手!”
光凭幸田说的这一句话,阿砾的心里也已确认了些什么。
正常人在被指认为犯人时,会很自然地反驳说‘我怎么可能会是凶手’,会张口就问‘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是凶手’这句话的,一般而言都是心理暗示下的所为。
果不其然,乱步也一副‘狼人聊爆了’的表情。
“行吧,我早就知道你们无法轻易理解,就让我手把手来告诉你们真相——这可是名侦探的‘特别服务’,感激涕零吧。”
不知为何,他今天表现得格外干劲满满。
整个宽阔的现场都仿佛成了那位黑发青年一人的秀场,所有人的目光为他而聚焦,感觉那位站在前方自信的人,一举一动都闪闪发光。
他随手竖起食指,先后点了点那位倒在地上的被害人,以及三位嫌疑人。
“躺在地上的仓木先生今天一共通过电话叫来了三人来帮忙,分别是高桥先生、亚寇伯先生,和幸田先生,你们三个。”
“其中仓木先生跟高桥先生发生了口角,我想原因应该是仓木先生手里掌握住了有关于高桥先生你的把柄。因为,你的身份是名港口黑手党。”
高桥全身一震:“你,你怎么会知道……”
乱步哼了一声,接着说了下去:“港口黑手党对待组织里的‘某类人’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一旦被仓木先生捅了出去,想必后果是你无法承受的吧。嘛,虽然我多花几秒就能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但很残念,我对你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也正是因此,你不满仓木先生一而再地以这个借口威胁你,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没想到他正巧撞在了危险物上昏迷过去。”
“这正好给了犯人作案机会。”乱步转而看向了幸田,表情没有发生丝毫变化,“幸田先生,是你趁被害人失去意识,与亚寇伯先生一起扶起他身体的时候,用毒针刺入了仓木先生的后颈,好让他看起来像意外致死吧?”
伴随黑发青年的叙述,幸田的脸庞弥漫出了惊慌,他往前挥动着手臂,欲图把笼罩到自己身上的疑云全部挥散。
“不!这些都只是你的想象!如果是我下了毒,我的身上应该有凶器才对……”
“要说证据,当然是有的。”乱步完全没有被动摇,挥挥手打断了他的发言,“就是你口袋里的笔记本。”
幸田瞳孔左右摇曳了一会,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瞬间停滞。
“幸田先生是位专业设计师吧?假如不出所料,你那个本子应该是平常随时用来记录灵感的笔记,纸页上留下了很多关于思维构图的草稿。”
“失礼了。”
柴崎警部朝木桩似不作动弹的幸田点头示意,然后伸手在他口袋里拿出了那本笔记,打开来翻开,“没错,这的确是他的草稿本,幸田先生还有在草图后面标注时间的习惯,最后一页正是今天上午……不过这又跟凶器有什么关系?”
“那些草稿图都是用‘粗细相同的笔迹’来勾划的吧?看来幸田先生你是喜欢用‘自动铅笔’那一派的啊……”
名侦探拽了拽自己的褐色帽檐,黑色碎发底下的俊秀脸庞扬起了一抹胜券在握的自信笑容,终于给出了最后一个提示:“那么,幸田先生你用来打草稿的‘专用笔’目前放在哪里了呢?”
幸田默默垂着头,不发一语。
而黑发青年终究还是以语言编织成蛛网,一步步把罪恶的地狱蝶逼入了绝境:“是放在了文具区展示用的笔架上。”
“自动铅笔的内部置有弹簧,只要按压后面的笔盖就能使笔芯的前端以固定长度伸出,而你在赶过来约定地点之前,把自动铅笔里的石墨笔芯给替换成了毒针。”
有机警的警官自行去文具那边的区域查看,果不其然发现了一支与崭新商品不大相同的铅笔,戴上手套小心按动笔盖,泛着寒光的针尖登时便推出笔管。
“发现了!是犯人作案的凶器!”
胆敢把凶器藏匿在自动铅笔的笔管里,这种犯罪方法简直匪夷所思,然而凶手遇上的,却是能看透世间所有真相的名侦探。
证据确凿,幸田顿时再无其他反驳的借口,颓然地跪倒在地。
“都是那个无耻家伙的错!”
幸田狠狠地锤打了下地板,“但凡他能表现得对我妹妹有一点愧疚,我就会真的打算收手的……但是,那个家伙竟然还当着我的面嘲笑杏子短命!”
“杏子……杏子可是为了照顾他的起居,每天忙到半夜啊!因为心脏不好累倒在房间,直到临死前都没有见到自己的丈夫,而他竟然还在房间里彻夜赶着那个什么‘芯片’!等第二天发现杏子的尸体,已经什么都晚了!”
痛惜亲人的泪水不断从男人的眼眶流出,一滴滴跌落在地,宛若凝结的铅那般灼烧了瓷砖。
忽然,他转而恶狠狠地瞪向了受害者的尸身,一股恨到极点的快意脱口而出:“这个卑鄙无耻、不要脸的男人,这本来就是他应该承受的命运!居然还想要让其他人替他送死,他不配……”
最后的一番话堆积在了那个男人的嘴里,尽管他现下说了再多,也都不再有了意义。警官们把那位犯人的双手铐住,准备对犯人进行押送。
“没事打那么多电话,结果反倒叫人来杀了自己,真是……”
阿砾双手抱住剑袋碎碎念,对这一荒唐事件并没有多大的感触。她只是偏转了眸光,仰头望向死者上方的那抹魂灵,随着时间的过渡,它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最终什么都没有留下便消隐在了人世间。
“不,他其实一开始确实是想要叫来帮手的哦。”
却在这时,阿砾感觉脑袋一沉,把帽子盖到她头顶的黑发青年喉间发出了声音,同时令正在搬运尸首的警察们动作停住。
“因为死者如果不叫人来,他就会被另一帮人用炸弹‘杀死’了嘛。”
阿砾顾不得理会他擅自给自己戴帽而弄乱了刘海的发型,心神因为他这句话而牵走。
“什么?”
此时此刻,连带着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再次重新投注在了他的身上。
隐隐约约的,人群里似乎传来一道冰冷的视线,射穿在他与乱步的后背。
而名侦探先生嚣张地扬起唇,终于不再掉人胃口,说出了自己这趟之所以会出面推理的重点。
“有一种交易方式,是一方将自己的物品寄存在商场的自动储物柜,而另一方输入密码取走里面的物品,再将自己的东西放置进去,这样一来就可以在避免见面的情况下进行交易。”
“仓木先生在同伴来之前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包裹的提包,在被人杀死时却没有了,是因为他已经事先把东西放进了储物柜里。他无疑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所以特意在通话里要求交易地点交由他自己决定,这样自己的生命安全才会得到更有利的保障。”
“但是他预感到了,这恐怕会成为自己的最后一次交易,所以提前叫来了三个帮手。幸田先生是他叫来蹲点,观察交易对象出没的人选;亚寇伯先生被他叫来替自己取物;高桥先生则是护卫他安全走出现场的保镖。”
“可惜仓木先生叫来的并不是帮手,而是前来夺他性命的【死神】,在交易对象还未来得及将物品交换就死去了。”
乱步说完倏地朝人群之中某个方向望去,狭长的丹凤眼缓缓睁开,露出其中一点熠熠逼人的翠色。
“喂,你们应该就是他的交易对象吧?我想后面那个戴墨镜的大个头手里拿着的铝合金箱装的不是钞票,而是一箱子的‘炸弹’,因为你们根本没打算让人活着走出这里,也就没必要贴心地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死人准备钱财了。”
自名侦探揭穿了真相,左顾右盼的人群依照他口述的特征精确找到了目标,瞬间犹如摩西分海般惊恐地避让,生怕自己会沾染上一丝一毫的危险。
而警察们亦把手放在了腰间的枪套上,随时都能拔枪射击。
由于黑发青年方才展露出来的优异推理能力,所有人已经对他的话无比信服。
两位与正常人群气质格格不入的黑衣人便在众人中间的空地里凸显出来。
“抱歉,能让我检查一下你们箱子里的东西吗?”柴崎警部警惕地向两人走去。
其中那位穿着修长黑风衣的银发男子微垂着头颅,漆黑的礼帽近乎完全将他的面容遮挡,从那下颔外露的冷硬线条里可以窥见,他当前的脸色仿佛随时能够凝结成冰。
他的手指忽然动了。
周围立马响起了拔枪的声响,接着便见银发男子衣袖里滚出了一颗黑色的物体,‘嘭’的一声,以它为中心炸开了大片灰色的烟雾。
“走!”琴酒沉声下达了命令。
飘升到了天花板的烟雾引动了超市里的消防装置,天花板所安置的喷头立即喷洒出无数水花。整个公共场合纷纷因为突如其来的现状而陷入混乱,到处都充斥着警报声,尖叫声,和呼喊着身边亲人朋友的声音。
这种时候,要是犯人引爆了箱子里的炸弹就糟糕了。
“江户川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办?!”离乱步最近的警察们湿发凌乱,凑过来询问他的主意。
乱步双手抱头想要遮挡水花,嚷嚷回复道:“接下来?接下来就不是我的工作了。”
警察们齐齐一愣,随即便感觉身遭掠过了一阵风。
是那个背负着剑袋的少女。
现场永远只需要一个侦探。
假若乱步就是那个只需要专注于破案的侦探,那么她就是为此护航的使者,早在侦探社成立的前期,他们两人就一直是共同行动的搭档。
她与名侦探之间拥有充足的默契,在烟雾升起的那刻,便当机立断跟随着空气里展开迅速流动的方向,奔向了不远的超市后口。
两个黑衣人的后背逐渐在夹杂着水珠与烟雾的环境里变得清晰,当看见那缕黑银交界的颜色时,少女眼眸一眯,前奔助跑而后一跳,朝前张开的指尖欲要逮住那头银毛。
可在阿砾触碰到他之前,警觉性奇高的银发男子竟然发现了她的逼近,回首的刹那墨绿色的眼眸一缩。
“又是你——”
他反应敏捷地偏身,导致阿砾的手臂从他削瘦得如柳叶般锋利的脸庞擦过。琴酒冷冷一笑,左手从风衣里取出了把m92f,打开保险,将枪口对准了她的下颚。
“想死我可以成全你,小丫头。”
仅在那么一霎那,茶栗发少女紧急握住了那根枪管,后扬脑袋,随即滚烫的枪口毫不犹豫喷吐出一声枪响,子弹堪堪擦过了她的颔尖。
飞扬起来的长发沾上了硝烟的味道,阿砾眼尾下瞥的侧脸在那瞬回以他一抹残忍的甜美笑容,她反手一把就近抓住了琴酒那头银色长发,下扯的同时,抬脚给了他后腰一个顶膝。
“该死的是你!给爷爬!”
因为被强行撕扯的头皮,琴酒的身躯改变了平衡,结结实实地吃了她这一击。他闷哼一声,这时候两人的脚边忽的传来‘砰砰’两声枪响,是伏加特按捺不住在一旁进行射击。
“蠢货,你打不中她的——”后仰着头颅的琴酒厉声喝斥道。
伏加特被吓得一个哆嗦,倒是不敢再开枪。
阿砾的内心有着自己的行为准则,一般不会准许自己把刀锋对向活人。她在这里摒弃了能够花样频出的御刀术,而是与对方进行同样擅长的近身肉搏。
在里世界中,通常会留有一头碍事长发的角色要么是不靠纯武力制胜的类型,要么就是对自己的本领很有自信的狠角色。
在阿砾看来,这个男人或许是后者居多。
无论是枪术还是体术,他都高居于一般人的水平以上。假如他遇上的是普通人,很有可能一招就能轻易放倒,但可惜这个男人遇上的是她。
“论打架,我还从来没输过——”
阿砾搁下狠话,旋即又赏给了琴酒一个回旋踢,他被这完全不似普通少女的蛮横力度给震得倒退到了窗口不远。
远处警察们的声音逐渐逼近,再这么拖下去,或许他们两个就要被留在这里了。琴酒脑中飞快闪过计策,眸色一凉,转动手腕将枪口对准了橱窗玻璃。
‘砰砰——’
橱窗玻璃在枪击下裂开蛛纹,琴酒肩膀一个顶撞便撞碎了玻璃,逃到了窗外。
阿砾正想要追击,却在这时接住了那方丢来的一个箱子。
(是那个炸弹!)
阿砾心里一紧,立马抱着金属箱子朝那破碎的窗口飞速跑去。而就在她迈出大半个步伐的瞬间,已经来不及了,她果断把怀抱中的炸弹扔飞在街道的天空。
‘嘭!!’
一团赤红的焰云遂在半空炸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挟裹着热浪回荡在边际,摧毁了街道周围的树木。
庆幸的是,掠过的这阵爆炸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在了一定范围以内,滚烫的烈焰火舌舔舐着某种碎金的光芒,逐渐失去噬人的热量收缩消融。
阿砾逆光站在灰烬与火焰相拥抱的背景之中,望着那两个黑衣人迈入了一辆前来接应的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她与背景融为一体的影子,逐渐在那辆黑轿车的后视镜里缩小成圆点。
“难得见你这么狼狈,琴酒。”
车厢后部传来一道娇媚动人的女性声音。
坐在副驾驶的琴酒冷着张脸,不动声色地揉动自己隐隐作痛的臂骨,散发出的杀意冷得隔壁驾驶的伏加特如堕冰窖。
“给我管好你自己的嘴,贝尔摩德。”
他冷淡地吐出了这句话,目光落在后视镜上的红色剪影凝固不动,直到车子转过了弯,街景彻底消失不见。
“……武装侦探社。”
良久良久,男人若有所思地咀嚼着这个组织的名字,嗫动薄唇的幅度近乎忽略不计。
这个时候,刚发生了炸弹爆破的街道。
被超市里的花洒给喷得浑身湿漉漉的乱步忍不住跑出了门口,来到了自家青梅的身边。
“阿砾!”
阿砾循声转过了头,发现黑发青年的小斗篷上边被水洇湿了一大片,失去了帽子的遮挡,他纤细而柔软的头发也不断淌落着透明的水滴,整个人像只落汤猫一样狼狈。
她连忙摘下帽子凑近了乱步,踮起脚尖,亡羊补牢那般把那顶贝雷帽给按回了他的头顶:“你怎么跑出来了!知不知道外面很危险啊!”
阿砾因为事先跑得快,加上头顶戴了乱步的帽子,全身基本没有被花洒淋湿,可他的模样就凄惨得多了。
黑发青年这会被外面的热风一吹,立马打了个喷嚏:“哈啾——”
他极其自然地抓住了阿砾的袖子,当作自己的专属毛巾往自己脸上擦来擦去。任由他动作的阿砾有些怔然,两人此刻的这幅模样,就像是她正在踮着脚亲昵地给恋人擦水一样。
霞光之海逐渐披散在横滨的街道,在她那稍稍沾湿了的花边衣袖底下,名侦探先生软软的鼻音似撒娇又似依赖地泄漏出来。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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